2006年3月3日

《斷背山上的愛》

小時候看萬寶路廣告,總以為那些牛仔是神話中的英雄人物,他們懂得抽煙,又懂得騎馬,踫巧兩樣事情我都不懂得。

後來看過一些西部片,內容都是白人與印第安人決戰。到了五十年代,約翰福特(John Ford)導演的《搜索者》(The Searchers,1956),胖胖的尊榮(John Wayne)還在打紅番。那時候,我更欣賞《正午》(High Noon,1952)的剪接與敘事,還有孤獨警長的心理描寫,後來才知道電影背後的一些政治秘辛。

法國影評人巴贊(Andre Bazin)曾指出,二次大戰前夕的西部片 (例如《關山飛渡》,Stagecoach,1939)已臻於完美,二次大戰後的西部片演變為更重視抒情、理念和人物個性的「超西部片」(Sur-Western)。巴贊死後,六十年代出現了以奇連伊士活(Clint Eastwood)擔綱的「意大利西部片」(Spaghetti Western),而他更在《豪情蓋天》(Unforgiven,1992)一片中自導自演,為西部片劃上了一個句號。今天,李安的《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又打開了西部片的新一頁。

一般而言,西部片的世界是一個二元結構:一方是白人基督徒,代表征服與道德秩序;另一方是印第安人,代表野蠻與非秩序。李安的《斷背山》對此進行了一次顛覆與解構,他將本來互不相關的同性戀題材與西部片類型結合,產生了一種前所未見的西部電影。《斷背山》的世界沒了征服與仇敵,而是徹徹底底地展現出兩個男性之間長達二十年的不渝的愛情。以往,恨是西部片的核心,自《斷背山》以後,愛進入了西部片的中心。

巴贊曾經斷言「西部片的深層實際就是神話。」(《電影是甚麼》)西部片的神話就是以白人牛仔為中心的偉大史詩,他們彈無虛發,穿越窮山惡水,走過萬里黃沙,最終殲滅敵人。西部片就是以白人為中心的大美國神話,然而在九一一事件以後,西部片神話已經顯得不合時宜了,必需對此進行詮釋學大師布爾特曼(Rudolf Bultmann)提出的「解神話」(Demythologization)閱讀,通過這種詮釋,神話的古代世界觀被拋棄,而神話背後的真實意義則被提取,並為現代人所能夠理解。布爾特曼認為「解神話化是以現代世界觀為準繩」,從前大美國神話提供了西部片一個穩靠的基礎,對於活在當下的我們,根本不再需要這種古老而幼稚的世界觀,這個吹彈可破的神話和它背後的意義都應該揚棄(或者留給來自德州的喬治布殊),而李安則為西部片注入了嶄新的意義,注入了愛的元素。

另一位詮釋學大師利科(Paul Ricoeur)曾說解神話就是「在字面意義之下鑽探」(《詮釋的衝突》),放諸看電影,無疑就是從更深的層次去理解和觀賞,《斷背山》可以帶領我們達到這一點。每一次看見兩個男主角擁抱,他們的動作都好像是打架,而事實上,他們背後藏著熱熾而狂野的愛。另外,他們離開斷背山後,各自組織了自己的家庭,好像將對方忘記,實際上,他們將這一段感情放在自己心中的最深處,保存得完好無缺。這些極富層次而細緻的情感描寫,只有「鑽探下去」才能理解。

影片的結尾十分動人,當Jack死了,Ennis獨自探訪故人舊居,看見他保留了那件染有二人血跡的襯衫,只能感嘆斯人已逝,生死兩茫。這一幕的悲劇力量為西部片甚至荷李活電影所罕見。

李安認為「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座斷背山」,我很贊同這句話,確實,斷背山上有難忘的愛情、逝去的知己和最好的時光。然而,只要染血的衣裳常在,無邊的羊群常在,我們只有更相信人世即使有恨,但不息的依然是愛。

3 則留言:

Longtin Shum 說...

何事愛上/換上綠了?

鄭政恆 說...

我一直愛綠,春意盎然。

Longtin Shum 說...

我也喜歡綠,但我覺得那是夏天。
春天--大樹
夏天--小孩子在沙灘,風箏
秋天--漫天紅葉
冬天--流水,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