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人、書評人。著有《里爾克十論》、《字與光:文學改編電影談》、散文集《記憶散步》、詩集《記憶前書》、《記憶後書》及《記憶之中》,合著有《左文右武中師父 :劉家良功夫電影研究》,主編有《香港文學大系1950-1969:新詩卷二》、《沉默的回聲》、《青春的一抹彩色——影迷公主陳寶珠:愛她想她寫她(評論集)》、《金庸:從香港到世界》、《五○年代香港詩選》、《香港短篇小說選2004—2005》、《2011香港電影回顧》、《讀書有時》三集、《民國思潮那些年》四集,合編有《香港文學的傳承與轉化》、《香港當代作家作品合集選.小說卷》、《香港文學與電影》、《香港當代詩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香港粵語頂硬上》及《香港粵語撐到底》等。2013年獲得香港藝術發展獎年度最佳藝術家獎(藝術評論)。2015年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2024年參加香港國際詩歌之夜。現為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會長、香港電台《開卷樂》主持、《聲韻詩刊》《方圓》編委。
2016年12月30日
2016年12月29日
2016年12月28日
2016年12月23日
2016年12月22日
2016年12月21日
《刺客教條》:自由意志
去年,澳洲導演積斯甸高索(Justin
Kurzel)推出了新版《馬克白》,由Michael
Fassbender 和Marion Cotillard飾演Macbeth和Lady Macbeth。我當時的觀察是,了新版《馬克白》比黑澤明的《蜘蛛巢城》(1957)和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的《馬克白》(1971)兩部經典作,保留了更多宗教元素,如祈禱、教堂、十架、登基的宗教禮儀等等,恰恰對應了坎托(Paul A. Cantor)的論文《勇士與恐懼:《馬克白》和蘇格蘭的福音教化》(A Soldier And Afeard: Macbeth and the Gospelling of
Scotland,有李世祥譯文)中的分析,《馬克白》中一方是尚武的異教,一邊是聖潔的基督教,兩個準則構成強烈的二元標準。
如今,積斯甸高索的《刺客教條》(Assassin's
Creed)再起用《馬克白》的兩位演員,似要為兩部作品構成隱微與顯白的兩面關係,一方面,Lady Macbeth和Macbeth的策劃者和行刺者關係,轉換成Marion
Cotillard飾演的科學家Sophia Rikkin和Michael Fassbender飾演的刺客Callum Lynch╱Aguilar de Nerha。
另一方面,尚武的異教,以及聖潔的基督教,分別轉換成刺客組織和聖殿騎士團,刺客組織以暴力手法行刺,保衛人的不受拘束的自由意志,在黑暗中尋找光明,聖殿騎士團就代表了教權,剝奪人的自由意志,為求完美不惜去除人的暴力本性,而一如Sophia Rikkin的父親兼聖殿騎士團領袖Alan Rikkin(Jeremy Irons飾)所言,人類一路以來受限於宗教(教權)、政治(政權)、消費主義和科技,而片中Alan Rikkin一直盡力尋找、至死都攫住代表自由意志之源頭,也就是智慧樹上的果子(一個蘋果),聯繫他對科技的說法,蘋果的用意可謂昭然若揭。
《刺客教條》中的基因科技,將當代的刺客後代,帶回十五世紀的西班牙古代場景,一切儼如打機,科技的控制在此又可見一斑。聖殿騎士團為要尋找自由意志的源頭,消除暴力本性,反諷地一再用釋放暴力為手段,引證「當你反對敵人時,其實你已跟變成自己的敵人」。
至於另一方的刺客,以保衛自由意志為使命,卻有深厚的信心和規條,尤其是Callum Lynch╱Aguilar de Nerha不斷地跳躍,一再引證遊戲中的Leap of Faith,這一點當然是襲取自齊克果(Soren Kierkegaard)的「信仰的飛躍」的說法,關乎他著名的美學、倫理和宗教的三階段論。除了信仰的飛躍,片中也一再出現鷹的意象,而鷹在尼采的《查拉斯圖拉如是說》中,有面對深淵的勇敢,帶出超人的哲學,所以《刺客教條》充滿了宗教信心和存在主義色彩。
從《刺客教條》所見,導演積斯甸高索的場面調度依然保持本色風格,一大片色塊的烽煙在新版《馬克白》已屢見不鮮,加上強勁的動作格鬥、飛簷走壁的場面、馬車大戰等等,感官刺激與腦力思考,一路梅花間竹般出現。如無意外,《刺客教條》至少有下集,甚至形成三部曲,Sophia Rikkin和Callum Lynch的關係在本集已有頗為著跡的伏筆,Macbeth和Lady Macbeth的緊密關係,相信將會有新的變奏。
2016年12月19日
2016年12月13日
《字與光:文學改編電影談》
四十套東西方文學改編電影評論,研探電影與文學的互轉關係與技巧。
改編不只是增多刪減或是借用或是忠於原著的轉換手段,情況似乎更加複雜,尤其連結到風格、影像、鏡頭、場面調度、人物塑造、音樂運用、場景設定等範疇。
書中談及的電影包括:《後門》《冬戀》《酒徒》《書劍恩仇錄》《尼貝龍根之歌》《英雄叛國記》《暴風雨》《閃亮的星星》《簡愛》《咆哮山莊》《瘋戀佳人》《單親小小姐》《200萬奪命奇案》《黑金風雲》《魂斷威尼斯》《同流者》《豪門巧婦》《錫鼓》《戲夢巴黎》《讀愛》《潛水鐘與蝴蝶》《少年Pi的奇幻漂流》《龍紋身的女孩》《影子滅殺令》《其後》《羅生門》《櫻之桃與蒲公英》《野火》《挪威的森林》《白夜行》《惡人》《往復書簡》《北方的金絲雀》《我城》《1918》《東西》《名字的玫瑰》《茉莉花開》
2016年12月12日
2016年12月8日
2016年12月2日
《鋼鋸嶺》:鋼鐵英雄
《鋼鋸嶺》(Hacksaw Ridge)是米路吉遜(Mel
Gibson)繼《驚世未了緣》(Braveheart)再次執導的戰爭片,上一次是在古代,這一次是在現代。《鋼鋸嶺》跟他之前的《受難曲》(The
Passion of the Christ)一樣有人物傳記背景,也同樣相當暴力血腥。
《鋼鋸嶺》的開頭部份,刻劃出戴斯蒙杜斯(Desmond T. Doss)的童年、愛情故事和小鎮生活,簡單而直接,也展現戴斯蒙的單純一面,跟他的父親相互對照。戴斯蒙的父親曾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心理創傷並未完全消散,對子弟並沒有父愛關懷,父親的歷劫滄桑與戴斯蒙的天真純粹,截然不同。
電影的中間部份,集中於戴斯蒙的入伍、受訓和訴訟。這一段側寫了法則的問題,特別在於,戴斯蒙出於保家衛國之心加入軍隊,而他是基督復臨安息日會信徒,既守安息日,又是拒絕攜帶武器和殺傷敵手的和平主義者,嚴守十誡不可殺人的訓令,明顯他的信仰法則和軍令法則,形成巨大的矛盾,電影將這兩個法則的衝突,帶入軍事法庭審判,結果是突顯了西方自由世界的民主法則,即使在戰爭的非常時期,這一重民主法則也沒有因此而泯滅。
《鋼鋸嶺》的重心,是下半部份的戰場對決。戴斯蒙以醫療兵的身份參與戰鬥激烈的鋼鋸嶺攻防戰,米路吉遜電影的暴力感,在此表露無遺,也難怪不少觀眾聯想到史蒂芬史匹堡(Steven Spielberg)的《雷霆救兵》(Saving Private Ryan)。
然而《鋼鋸嶺》突顯的並不單單是戰爭的血腥殘酷以及愛國心,也不是追隨經典戰爭片《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所揭示的戰爭虛無本質,《鋼鋸嶺》突顯出信念倫理,並不落入虛無主義的陰影。
《鋼鋸嶺》拍攝了戴斯蒙如天使或英雄般,拯救了七十五名傷兵,電影對此有細緻而感人的刻劃,更重要是推導出戰爭處境與和平信念,在個人信仰中竟然可以產生出奇妙的故事,尤其是肉體在戰爭中受苦受傷,和平主義者的精神,卻可以帶來拯救、治療和安慰。
同時,戰場也反映了一個全面的公民社會,需要勇敢剛健的行動者,又同時需要慈悲為懷的和平主義者,兩者必然有信念上的衝突,但合作起來卻是剛柔並濟。雖然戰爭中需要很多的勇武行動者,但也需一些和平主義者,而在和平的年代,比例應有不同。
《鋼鋸嶺》揭示了戰爭中人的精神世界,推到極點,就是戴斯蒙的基督宗教信仰,以及日本長官的切腹謝罪。當然,日本導演市川崑也拍過名作《緬甸豎琴》,在切腹以外,也提出了佛家的信仰皈依,但不論是戴斯蒙的拯救行動,還是倖存士兵水島的超渡亡靈,都是以個體抗衡戰爭的殘酷。
最後一提在《鋼鋸嶺》中飾演戴斯蒙的Andrew Garfield,在影片初段,他的演出確是平平,愈往後愈見神采。近年他飾演新版的蜘蛛俠,蜘蛛俠當然是超級英雄,而戴斯蒙卻是帶平民色彩的個人英雄,有趣的是蜘蛛俠活用蜘蛛絲,戴斯蒙卻用一條大繩索,在鋼鋸嶺上全力救人。Andrew Garfield在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的《沉默》(Silence)中擔演男主角,必然為觀眾帶來另一重靈魂的探索。
2016年12月1日
《記憶後書》
《記憶後書》是作者的第二本詩集,收錄了詩作六十首,主要寫於2007至2016年間,並收入《記憶前書》未錄的早期作品四首。詩集作品按時序排列,包括了與電影、劇作和藝術作品對話的詩章,更有不少域外遊詩,如《遠遊》和《愛荷華詩抄》等等。《記憶後書》展現出詩人近十年的文化思考、人生感受和人文觀察,值得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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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屆九龍城書節》講座:《變異的香港.堅實的回聲》
日期:4/12/2016 (星期日)
時間:1:30-2:30pm
地點:香港兆基創意書院會議室(二樓)
講者:
鄭政恆(《聲韻詩刊》評論編輯)
鍾國強(曾獲多屆青年文學獎、中文文學創作獎、中文文學 雙年獎等獎項)
劉偉成(現職編輯。曾獲青年文學獎及中文文學創作獎新詩 組獎項)
睜眼看著香港社會變得愈來愈陌生,固有的價值被衝擊但生 活仍舊如常,似被慢慢咬噬卻無力抵抗,我們還能在詩的語 言提取什麼?
書評人鄭政恆以詩橫越九年光陰,今年出版第二本詩集《記 憶後書》,從香港舊地走到世界各國的城市,挖掘它們的歷 史痕跡和觸感,打開了多種城市生活的方式;
詩人鍾國強再版2004年作品《生長的房子》,此書記錄 了廿一世紀初香港人政治意識醒覺,以及社會再走下坡前的 憂慮與疑問,〈水井〉一詩更喚起香港人2003年首次大 型遊行的記憶,當時的企盼和願望,一如凝定在琥珀裡的色 彩,正好對照當下;
《陽光棧道有多寬》於去年出版,收入詩人劉偉成七年來的 作品,他與香港人一同經歷城市的跌宕和變遷,用詩意和巧 妙的意象描繪了城市的過去和未來、街巷人物、花草的魂魄 、旅行時的見聞感觸、遺留在生活角落的種種細碎,猶如城 市核心的靈魂。
三位詩人將一同以詩歌勾勒他們心中的城市,所信守的價值 ,所抱持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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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蒙太奇與遠遊──讀鄭政恆詩集《記憶後書》
周漢輝
[刊於SAMPLEX微批文學媒體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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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屆九龍城書節》講座:《變異的香港.堅實的回聲》
日期:4/12/2016 (星期日)
時間:1:30-2:30pm
地點:香港兆基創意書院會議室(二樓)
講者:
鄭政恆(《聲韻詩刊》評論編輯)
鍾國強(曾獲多屆青年文學獎、中文文學創作獎、中文文學
劉偉成(現職編輯。曾獲青年文學獎及中文文學創作獎新詩
睜眼看著香港社會變得愈來愈陌生,固有的價值被衝擊但生
書評人鄭政恆以詩橫越九年光陰,今年出版第二本詩集《記
詩人鍾國強再版2004年作品《生長的房子》,此書記錄
《陽光棧道有多寬》於去年出版,收入詩人劉偉成七年來的
三位詩人將一同以詩歌勾勒他們心中的城市,所信守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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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蒙太奇與遠遊──讀鄭政恆詩集《記憶後書》
周漢輝
[刊於SAMPLEX微批文學媒體計劃]
早於鄭政恆的上一本詩集《記憶前書》面世前,我已在各份文學刊物上讀到他的詩作,包括教我一讀再讀的〈皇后大道上聽電車駛遠〉,詩行間藉杯子濺出的水花,跟馬路上行駛中的電車及城市流轉的景物,以至情侶間的感情波折,以蒙太奇式的剪接推進,「水 在地上開了一朵花」一再穿插,不僅讓各項意象展開於讀者眼前,還內蘊一股水樣的溶勁,個人情感與鬧市街貌如一體多面,呼應着水之凝合先於落地開花。
蒙太奇是關鍵詞。除了因鄭政恆是影評人的身份,而我本身對電影興趣甚濃,試驗着把從看電影學習得來的手法置於詩歌創作中,這樣恰好也是《記憶前書》後記所述「電影改變了我觀看的方法,我開始採取冷靜的態度,尋找角度,加入了敘事的元素,又嘗試將蒙太奇的技巧,放進詩的創作裡」。詩集收入2002至2007年的詩作,彼時我尚懵懂,尚未開始探索。
蒙太奇的確是關鍵詞,也是我閱讀鄭政恆詩作的興致所在。從前書來到《記憶後書》,詩中組接多方的手筆,更見純熟大膽,句子所交織的不囿於當下和抒情,注入對歷史的關注,今昔之間疊出厚度,構成時空的對話。〈若干年前的一夜〉是一首例證,詩分四段,卻有共通的地點:九龍公園,前身為威非路軍營。詩以若干年前的中秋夜在公園賞月度節的日常場景起始,「分吃幾個月餅傳說一個掌故」,那掌故可會與第二段中,士兵從舊日軍營炮台可遠望明月與閃星有關?只知一邊嬉鬧眾樂,一邊獨對月星,唯月亮亘古如一。詩的末段倒是跳脫出所有歷史,甚至人間,以神來之筆聚焦在三隻經過公園的麻雀身上,一隻越過鳥籠,一隻站上鳥籠,還有一隻「在喝水的一刻搗碎了池中的月光」──也是全詩最後一句,停留在幌動不定的畫面上。月亮從恆久的存在,一下子幻成虛象,彷彿在說悲喜聚散也不過若此,頗具出其不意的禪意。
時空的跨越在〈詠馬〉中更形宏遠,善用詩壓縮時空的本能,遊刃於精心剪栽的交接物事,但語言保持一貫簡潔有度:「一尊石馬在黑夜中不再動」重複被提及,上一次仍在遠古「馱負了太長的年月」,再說已是歷經歲月與空間的重重變遷,出土轉運到遠洋的歐陸博物館,成為展覽品,正如人們看待其他古物與歷史,將之困置於一角,即使「有人調校方向、位置與燈光」,始終無法「讓石馬一如靈動的活物」。然而詩還沒完,並且點出文學的視角去為現實提供可能的想法,寫博物館內「昏昏欲睡的管理員卻看到/石馬的心隱隱跳動」。睡意迭生,意識游離之時,從固有的觀念鬆動而出,這無疑更接近詩與文學的特性,把歷史稍稍釋放於當今「窗外的陌生世界」。
詩作為由現實岔出的一筆,在〈九月九日的兩種天氣〉有了饒富意思的探索。此詩讀來令人聯想劉以鬯的名作〈打錯了〉或波蘭導演奇斯洛夫斯基電影裡的命運觀察,而鄭政恆的出發點是同一天的兩種天氣,晴天和雨天的假日日常錯開發展,又並行展陳。如果剪接是把多項材料整理收納為一體,此詩即反其道而行,由一擘成二,箇中各種細節的異同才最引人深思,特別是不論晴雨,菲傭還是在老地方見面,信徒還是會到教堂守禮拜,甚有一種傳統純樸的情感和對信仰的堅執。當然就像鄭政恆的不少敘事詩,結尾部分都有拔地而起的轉折、感悟,此詩則憑兩個行人各乘巴士和小巴,在巴士上的看到小巴車頂被雨水洗擦復現色彩,似乎表示有人身處命運中而不自知,有人在另一位置正感知別人的命運。
詩人也許就是後者,鄭政恆的命運自然跟他土生土長的香港像血脈相連。如《記憶前書》後記所言:「作為一個居住在香港的城市人,呈現香港我城生活片段是最自然不過的了」,於是寫下濃縮了一地風情及一時記憶的〈灣仔老街印象〉、〈記憶的角落──東岸書店〉、〈大澳的海岸〉、〈樓梯街〉等諸詩。香港的命題也自然延伸到《記憶後書》,故有〈公屋〉、〈灣仔怨曲〉等寫來比前作更為沉着,也更為篤定的香港詩篇,直至二零一四年雨傘運動留下的〈雲積〉、〈風波〉、〈在佔領區吹吹風的日子〉,皆見出其對社會的怨懟不以暴喊外放,而力求清醒表達的取向。〈風波〉借寫城市平靜下藏身枝葉的鳥,飛往街道,對照詩人整裝待發,出發行動,隱寄對社會運動和平進行的期許;〈在佔領區吹吹風的日子〉索性直道「空間是我們的/理性是我們的/憎恨不是我們的/利益不是我們的」來明言心跡了。
2015年,鄭政恆獲邀遠赴美國愛荷華駐留三個月,參與國際寫作計劃。為了這趟海外交流經驗而作的一系列〈愛荷華詩鈔〉可說是整本《記憶後書》內最矚目的作品。事實上鄭政恆的遊詩從《記憶前書》中關於澳門,到《記憶後書》裡遍及日本關西、西歐、馬來西亞、愛荷華、新奧爾良、北京、南京等地,隨着一次次的出遊體驗,相應遊詩的面貌也屢作嬗變。
寫下歐遊心路的〈遠遊〉無疑是鄭政恆在遊詩方面的力作,獲得2012年中文文學創作獎。一組四詩,分寫巴黎、劍橋、柏林,詩中有詩人親歷的風景人物外,夾以不少書本、史料、傳說、音樂、畫作,組合於容量較大的綿長句子,大有一種藉旅遊來印證自己所讀所學的知性風味。〈與驢子遊巴黎〉一首最為動人,驢子彷彿是詩人的另一自我,馱負着從文學所知的巴黎,陪詩人同遊腳下實地的巴黎,走過蒙馬特、聖心教堂、聖母院、塞納河。驢子同時讓我想起法國詩人雅姆的詩中,也有伴行路上的驢子。尤其是鄭政恆仔細描寫「牠累了,低着頭,眼蓋半閤,耳朵下垂/像一個謙卑而沒有自信的小學生」相信是他的自況,在文化深遠的巴黎面前,謙卑乃恰如其分。
相比〈遠遊〉趨向繁複緊緻的構造,〈愛荷華詩鈔〉諸詩從語言上已可看出很有分別。後者文字清簡,疏鬆,更多具像的筆觸,而把思考的負擔適度放下,儼然驢子已卸重負,寫意蹓躂。即如第一及二首〈有人在黑夜的街角彈琴〉,〈騷靈音樂會〉非為精深獨到的發現或見解,只為記下在異地生活遇上的片段,酒吧和桌球,音樂會及雨水,不無隨意感受的「即事」特質,詩句編排隱約有輕快節奏,正好與〈遠遊〉的「深長沉思」構成遊詩書寫,乃至旅遊文學的兩道進路──非關高下,純屬選擇,端看作者的心境及與遊地的互動。愛荷華想必如《記憶後書》後記中提及,是鄭政恆眼中「安定自由的創作環境」。後來當我也有機會來到愛荷華,找一個周末的早上,拿着其中一篇〈愛荷華詩鈔〉:〈奧克蘭墓園〉,實地走往那片墓園。詩的開首正是「在周末的早晨/我走到布朗街的盡頭/奧克蘭墓園」。我幾乎可以將詩句視為文字地圖,去尋訪墓園內的「景點」,例如黑天使──一尊墓旁的雕像。但此詩又和〈有人在黑夜的街角彈琴〉及〈騷靈音樂會〉的隨興甚至不同,顯得莊重、低迴,以契合墓園與死亡的主題,好些省思讓我瞥見來自〈遠遊〉的凝重影子,像描寫進入墓園「廣闊的草原/許多人/但只有我一個依然活着」及黑天使「將死亡留給枯葉、傳說與病床」,只是大為節制和凝練得像箴言。詩後段出現的鹿,我也有見過,鄭政恆從牠想到「以原始的本能逃避死亡」,「然後,我回到路上/鹿消失於隱密的深林」,一頭活生生路過的年輕的鹿,兼具具象和抽象,也自然與想像中的驢子大異其趣。
記憶總是指涉過去,與現在相隔的距離。過去的香港還是愛荷華,生命中的種種美好與惡事,皆為有待整理並賦予意義的記憶──寫詩之於鄭政恆,大概也是這樣的一個過程,重新發現和醒覺,像〈愛荷華詩鈔〉的另一篇〈商市街的早上〉:「好像沒有記憶的人/在路上尋找斷續的線索/直至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喚醒酣睡如夢的我」
2016年11月30日
2016年11月29日
2016年11月25日
2016年11月13日
《哭聲》:信心與疑念
2016年的重點韓國電影有《屍殺列車》、《王牌計中計》、《密探》、《哭聲》、《代號:鐵鉻行動》、《德惠翁主》和《下女誘罪》等等,在香港上映的只有一部分,而《哭聲》是今年很出色的韓國電影,更勝《屍殺列車》、《密探》、《下女誘罪》,而且更有思考深度。
《哭聲》是羅宏鎮(另譯羅泓軫)繼《追擊者》(2008)和《黃海》(2010)之後的第三部長片,跟《追擊者》一樣充滿基督宗教元素,甚至電影一開始就引述《聖經•路加福音》第24章37至39節:「他們卻驚慌害怕,以為所看見的是魂。耶穌說:『你們為什麼愁煩?為什麼心裡起疑念呢?你們看我的手,我的腳,就知道實在是我了。摸我看看!魂無骨無肉,你們看,我是有的。』」這段經文從人的愁煩與疑念,帶出耶穌的魂與肉身的問題,而電影就將一切歸結於對神與鬼的辨識,可是對於教會,電影有略為負面的看法,神父和執事其實都無所作為。
《哭聲》長達兩個半小時,以一個地區警察的角度出發,結構一如但丁在《神曲》刻劃的地獄,好像漏斗一樣,電影從闊一點的社區開始,轉到窄一點的家庭再到個體,最終進入到最幽深隱秘的黑暗角落。
《哭聲》開始時以懸疑手法揭示鄉鎮的奇怪殺人案,場面有點血腥駭人,調子卻有點黑色幽默,警察一開始時沒有頭緒,但他遇上一個神秘的無名白衣女子,在地上拋石頭,給他一點凶案的線索,矛頭直指一個奇怪而沉默的日本人。
從社區的怪事出發,中間開始將焦點移到家庭,警察的女兒明顯成為附魔者,日本人成為最大嫌疑者(可以附會到日本曾殖民統治韓國三十五年,韓國人長期對日本人仇恨,當然在電影中這並不是重點),警察一家重金請來一個巫師作法,於是中間有一段巫師和日本人的大鬥法,平行剪接相當出色,而一切由於警察的婦人之仁,未竟全功,但他運用鄉土的民粹力量,重手對付日本人,似是解決了問題。
正當我們以為事情告一段落,電影最後半小時才是劇力所在,電影再以平行剪接手法,展現人、鬼、神的相遇,警察再遇神秘的無名白衣女子,電影借《聖經》中彼得三次不認主和雞啼的典故,帶出信心與疑惑的主題,人內心的掙扎與恐懼,令人心頭一凜,另一邊廂,教會執事帶著鐮刀獨闖深淵,卻彷彿是來到死路一條。
《哭聲》圍繞著人的附魔和七宗罪,展現了人的傲慢和憤怒,警察的怠惰,巫師的貪婪,附魔女兒的暴食,夫妻的色慾,但更重要是人面對重重的考驗,產生疑念還是保持信心,形成很強的心理張力。《哭聲》是一部韓國驚悚片,但其實也是關於宗教的電影。
2016年11月11日
2016年11月5日
2016年11月4日
《給兒子的安魂曲》:我的長崎母親
山田洋次今年八十五歲,「武士三部曲」過後,近年來的電影都將焦點放在家庭和家族,一種是以倫理關係為重點,以「家―人」為核心,見微知著,不外生老病死和愛情親情,例如2010年的《給弟弟的安眠曲》、2013年的《東京家族》和2016年的《嫲煩家族》,這批電影總有蒼井優擔綱。
另外一種是以動蕩時代為背景,以「家―國」為核心,大時代、小家庭與小人物相互呼應,2008年的《母親》、2014年的《東京小屋》和2015年的《給兒子的安魂曲》(2016年才在香港公映)都是例子,這批電影有黑木華擔綱(除了《母親》,當時她尚未出道)。
今年看到兩部山田洋次的電影新作,《嫲煩家族》是純粹的家庭喜劇,《給兒子的安魂曲》以長崎原爆為背景,回望日本民族的戰爭傷痕,是大命題的作品,悲傷中帶少許歡樂。
已故劇作家井上廈曾有「戰後生命三部曲」的想法,惜未竟全功,山田洋次就為長崎原爆拍了《給兒子的安魂曲》。電影也有一點劇場的效果,尤其是長鏡頭拍攝室內母子對話,而井上廈以廣島原爆為題材的《和父親一起生活》,曾在2004年由黑木和雄拍成電影(他也有「戰爭安魂曲三部曲」電影),淺野忠信在這兩部電影中都飾演了男配角。
《給兒子的安魂曲》當然有小津安二郎的影響,例如堅強的女性、掩面哭泣的女子、拒絕出嫁復又聽命於長執的女人等元素。
然而,山田洋次在傳統以外也別有探索,這部電影的宗教元素十分明顯,由吉永小百合飾演的女主角伸子,是喪夫喪子的獨居婦人,以替人接生為業,更是天主教徒,甚至電影有十架、教堂以至天堂的意象,事實上,基督宗教意象在近期山田洋次作品,以至一般日本電影中並不多見,情況令人不禁納罕。
綜合而言,《給兒子的安魂曲》的宗教探索其實不算深入,天堂的神明意象,似是希臘的宙斯,而且相當細小,不太清楚。電影的宗教信息大概就是靈魂不滅,好人上天堂,離開生存之痛苦。
至於電影的精神核心,始終是山田洋次的世界觀,第一點是東方的人文倫理,以家庭為軸心。電影刻劃出母親對兒子牽腸掛肚,血緣親情深厚,即使人鬼兩相隔,出於母子之情,也可以穿生越死,親情之所至,生死與共(另一參照是刻劃夫妻之情的《身後戀事》,由黑澤清導演,淺野忠信主演,同是穿越生死兩界,當然我們可以再追本溯源至湯顯祖的《牡丹亭》)。
第二點是庶民的生活角度,電影強調了人的堅毅(即使是喪父的小女孩)和世故(母親與黑市販子的一來一住),倖存者應該為死者活下去,任何人都應該放下,過幸福的新的生活。
2016年11月3日
2016年11月2日
2016年11月1日
《一零》:二元的對峙
《一零》是新視野藝術節2016的節目之一,越界的用心不言而喻,由香港音樂人梁基爵配搭馬來西亞裔台灣電影導演蔡明亮,是地域的越界,也是視與聲(sight and sound)的越界,值得一提的是,演出完結後,文化中心大堂在十一月上旬特設《遊走一零》展覽,正是藝術媒體展示場域的越界。
至於本文,則以香港文化中心劇場的演出《一零》,為評論對象,並不包括《遊走一零》展覽。
《一零》分為三個段落,在入場之前,觀眾會隨機抽得「圓」或者「方」的貼紙,而工作人員也簡單介紹演出的流程。觀眾入場後,首先在行人通道上看第一部分演出「混沌」,一身白色服裝打扮、戴上白色高帽的梁基爵,反轉枱上的漏斗,播放卡式錄音音帶機,時間的主題已明顯帶出,行人通道上的電燈泡接連音叉,另一個主題光影與音樂,也早已呼之欲出。
來到第二部分演出「二元」,觀眾沿著樓梯來到舞台,依照「圓」或者「方」的貼紙,分別去到舞台的左方和右方,當中有機遇的成分,除此之外,這樣大概是為了重提中國傳統思想的「天圓地方」概念。兩批觀眾被隔開了,唯一打通圓方二元左右兩界的,就是一個大鐘擺,時間主題再次出現。同時觀眾看著蔡明亮拍攝的影像:一些磚牆外的植物因為車子駛過而擺動,有時也因為風而略動,蔡明亮拍攝的影像令人想到現代科技與自然的關係,科技帶來速度,但自然還是沉靜如昔,恍若溫柔的抵抗。
《一零》的第三部分演出名為「一意」,觀眾一方面坐在椅子上看蔡明亮的影像,前段主要是李康生被抹上黑色的泥土,中間有大樹和天空的空鏡頭,而後段主要是李康生的生活片段(包括吃飯,在水中休眠、在樹林中靜立),一切都緩慢,人與自然物我共融。與此同時,觀眾也聽梁基爵和樂隊的音樂演出,以電子音樂為基礎,drum loop和鼓手帶動的節拍強勁而清晰,手風琴手和大提琴手就加以音樂配合。梁基爵的歌詞先點出了我的醒覺,詢問在哪裡,再而產生主體的感知和意識,並繼續下去。
事實上,蔡明亮與梁基爵的分野之大,幾乎是天南地北。可以說:蔡明亮主靜,梁基爵主動;蔡明亮傾向虛靜,梁基爵傾向充實;蔡明亮著重停頓,梁基爵著重前進;蔡明亮著重自然,梁基爵著重科技;蔡明亮在生活中思考超脫,梁基爵在言辭中思考當下。兩個人的世界觀如此不同,觀眾處於一意的狀態,耳聞目睹二元的對立、對峙、對話。
又正如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副教授林松輝博士,在《蔡明亮與緩慢電影》一書中所分析,他以「靜止」、「沉默」兩個重要角度拆解蔡明亮的緩慢,靜止不動的鏡頭、長鏡頭、聲音元素的缺席等等,形成蔡明亮風格鮮明的虛靜緩慢美學形式,將日常轉化為抽象的凝思。梁基爵卻是動手動腳,幾乎填滿一切留白(偶有沉靜的小片段),觀眾和音樂人都要走來走去,梁基爵相對主動地為觀眾帶來刺激和新意,牽引人們的感受情緒,以面對當下的生活狀態。
回頭想想,作品名稱《一零》,是兩個簡單的數字,零與一只差一點點,在概念上卻是南轅北轍,只要增加和減損,由無到有,由有歸於無。梁基爵和蔡明亮的距離,帶來可能、帶來對話,其實也帶來無法彌合的矛盾。
(IATC藝術節即時評論)
至於本文,則以香港文化中心劇場的演出《一零》,為評論對象,並不包括《遊走一零》展覽。
《一零》分為三個段落,在入場之前,觀眾會隨機抽得「圓」或者「方」的貼紙,而工作人員也簡單介紹演出的流程。觀眾入場後,首先在行人通道上看第一部分演出「混沌」,一身白色服裝打扮、戴上白色高帽的梁基爵,反轉枱上的漏斗,播放卡式錄音音帶機,時間的主題已明顯帶出,行人通道上的電燈泡接連音叉,另一個主題光影與音樂,也早已呼之欲出。
來到第二部分演出「二元」,觀眾沿著樓梯來到舞台,依照「圓」或者「方」的貼紙,分別去到舞台的左方和右方,當中有機遇的成分,除此之外,這樣大概是為了重提中國傳統思想的「天圓地方」概念。兩批觀眾被隔開了,唯一打通圓方二元左右兩界的,就是一個大鐘擺,時間主題再次出現。同時觀眾看著蔡明亮拍攝的影像:一些磚牆外的植物因為車子駛過而擺動,有時也因為風而略動,蔡明亮拍攝的影像令人想到現代科技與自然的關係,科技帶來速度,但自然還是沉靜如昔,恍若溫柔的抵抗。
《一零》的第三部分演出名為「一意」,觀眾一方面坐在椅子上看蔡明亮的影像,前段主要是李康生被抹上黑色的泥土,中間有大樹和天空的空鏡頭,而後段主要是李康生的生活片段(包括吃飯,在水中休眠、在樹林中靜立),一切都緩慢,人與自然物我共融。與此同時,觀眾也聽梁基爵和樂隊的音樂演出,以電子音樂為基礎,drum loop和鼓手帶動的節拍強勁而清晰,手風琴手和大提琴手就加以音樂配合。梁基爵的歌詞先點出了我的醒覺,詢問在哪裡,再而產生主體的感知和意識,並繼續下去。
事實上,蔡明亮與梁基爵的分野之大,幾乎是天南地北。可以說:蔡明亮主靜,梁基爵主動;蔡明亮傾向虛靜,梁基爵傾向充實;蔡明亮著重停頓,梁基爵著重前進;蔡明亮著重自然,梁基爵著重科技;蔡明亮在生活中思考超脫,梁基爵在言辭中思考當下。兩個人的世界觀如此不同,觀眾處於一意的狀態,耳聞目睹二元的對立、對峙、對話。
又正如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副教授林松輝博士,在《蔡明亮與緩慢電影》一書中所分析,他以「靜止」、「沉默」兩個重要角度拆解蔡明亮的緩慢,靜止不動的鏡頭、長鏡頭、聲音元素的缺席等等,形成蔡明亮風格鮮明的虛靜緩慢美學形式,將日常轉化為抽象的凝思。梁基爵卻是動手動腳,幾乎填滿一切留白(偶有沉靜的小片段),觀眾和音樂人都要走來走去,梁基爵相對主動地為觀眾帶來刺激和新意,牽引人們的感受情緒,以面對當下的生活狀態。
回頭想想,作品名稱《一零》,是兩個簡單的數字,零與一只差一點點,在概念上卻是南轅北轍,只要增加和減損,由無到有,由有歸於無。梁基爵和蔡明亮的距離,帶來可能、帶來對話,其實也帶來無法彌合的矛盾。
(IATC藝術節即時評論)
2016年10月28日
2016年10月27日
2016年10月24日
2016年10月20日
2016年10月11日
2016年10月3日
2016年9月26日
2016年9月20日
《聖杯騎士》:遊子不顧返
泰倫斯馬力(Terrence Malick)自《生命樹》(The Tree of Life)開始,不單再度受到廣泛關注,而且製作進度加速,繼《愛是神奇》(To the Wonder)之後,再帶來《聖杯騎士》(Knight of Cups)。
《聖杯騎士》由曾經在列尼史葛(Ridley
Scott)的《出埃及記:神王帝國》(Exodus: Gods and Kings)中飾演摩西的Christian Bale,演出男主角,此外電影中有旁白引述了《天路歷程》(The Pilgrim's Progress,片中還有Ralph
Vaughan Williams的音樂)和新約外典《多馬行傳》(The Acts of Thomas)的《珍珠之歌》(Hymn of the Pearl,中譯本詳參黃根春主編的《基督敎典外文獻:新約篇》第三冊),而且大量運用葛利格(Edvard Grieg)的《皮爾金組曲》(Peer Gynt Suite,尤其是Solveig's Song)。
從種種線索可見,漫長旅程和靈知主義(Gnosticism,或稱諾斯底主義)是電影的重點,換言之,以靈知主義的二元論看,從黑暗走到光明,從肉體的遮蔽到心靈的開啟,達到神聖超越的旅程,是《聖杯騎士》的思想要旨。
《聖杯騎士》刻劃出現代社會的精神低谷,在電影開始之時已運用荒原意象,以至於Christian Bale飾演的主角Rick(暗示最終的Wake),一如異鄉人孤苦地遊走其中,不知去向,顯然Rick是一個空洞的人或昏沉的靈魂,繼而他出入於同樣空洞的現代化建築、拉斯維加斯的賭場、不同風格的夜店等等,肉身迷失於種種色欲世相。
電影用塔羅牌的卡名,分為七個章節段落,更加入塔羅牌沒有的「自由」作為終章,刻劃主角走出了心靈的困局,七個段落是人生苦惱的循環反復周期,也恰恰對應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名作《露滴牡丹開》(La Dolce Vita)的七天段落,事實上《露滴牡丹開》和《聖杯騎士》也分享不少相同的主題,包括現代人的迷失、存在意義的失落等等。
《聖杯騎士》的片名本身正是來自塔羅牌的卡名,多少定下了電影的浪漫、象徵和神秘主義基調,如果分開聖杯和騎士兩者,當然也指向聖杯的宗教意義(耶穌在受難前最後晚餐所用的杯)和亞瑟王傳說中騎士的尋索歷程。
《聖杯騎士》的Rick就如尋索的騎士,也如《珍珠之歌》中的王子,到埃及去尋找珍珠(珍珠可視為靈魂的隱喻,跟黑暗相對),但王子忘記了一切,最終重新醒覺,完成了使命,《珍珠之歌》帶出的內容,正是《聖杯騎士》的迷失與超越、肉身與靈魂、黑暗與光明的靈知主義二元論基礎,而不顧返的遊子,最終還是浪子回頭。
Rick經歷了家庭的爭執、事業的停滯、感情的起跌,大概可以對照泰倫斯馬力的個人經歷,但更重要的,依然是點出人的孤苦、恐懼、昏沉、墮落和欲望,人嘗試以迷信和禪修,推敲及尋找出路,但電影著重點出,人經歷了種種苦難和打擊,得以洗煉,才有自由的內在超越。
由此回顧,我們就可以理解《聖杯騎士》的視覺特點,例如不斷前推的鏡頭,大量運用的仰鏡,都有尋索和仰望天國的意思,至於經常出現的飛行或飛機意象,也代表了超越自我的內心動向,至於海和水的意象,既代表不確定的物質世界,也代表清洗和潔淨的意思,而值得注意《聖杯騎士》的海報,倒置的主角如正在墮落,月亮缺後重圓,代表心靈的修復,棕櫚樹就有生命向上和一切都有可能之意。
電影大量的女性角色,有些是露水情緣,有些與Rick有愛情甚至婚姻關係,帶來美和痛苦的記憶,但重點是Rick經歷了不同關係,認識自我,更在最後的神秘女子帶領下,尋索到靈魂超越的光明,電影完結時,正是人生另一層次的Beg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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