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8日

異鄉人之戀——蔡明亮《黑眼圈》

生命是甚麼?睡眠、吃喝、排洩、清潔、金錢、性、愛、傷病、死亡……如果這是人的寫照,植物人還是一個生命不?他只有等待他人的照顧,在關係與照料之中呈現出他生存的意義。現代人是感情的植物人,沒有愛,怎樣活?

如果蔡明亮的《不散》是借石雋、苗天、胡金銓的《龍門客棧》以及古舊的戲院來見證明蔡明亮對「電影的愛」,又如果《天邊一朵雲》是將藝術電影與色情電影整合,以求赤裸裸呈示「慾望的愛」,那麼,《黑眼圈》可算是探求「無私的愛」,正如蔡明亮所說,「我想人與人的關係中,最美的就是從這個照顧的過程,無條件的施與受。」

《黑眼圈》中的馬來西亞沒有疫症,沒有大旱,但空氣污染,毒霧籠罩,人人戴上口罩(SARS!),好像無法溝通,一如前作《洞》,《黑眼圈》的主要角色之間並沒有什麼對話。一座廢棄殘缺的現代建築,仿如魔幻迷宮;天井中有一泓絕望的死水,李康生把竿垂釣,一隻蝴蝶拍翼——蝴蝶,是蔡明亮電影的新象徵,可以代表愛情嗎,就如海報上露骨的I Love You字樣,只要有愛,死水也可能充滿生機。

《黑眼圈》中的音樂取材廣闊,有莫扎特的《魔笛》、李香蘭的《心曲》和《恨不相逢未嫁時》等,但最叫人興奮的是,蔡明亮終於用上粵曲了——何非凡的《碧海狂僧》:「情可哀,情可哀,哀哀情與愛好比一座斷頭台, 哭煞淒涼一粉黛,遭情所累惹愁哀……」情與愛好像斷頭台,電影中的孟加拉黑工對負傷的李康生無微不至,後者並不領情;在刀鋒邊緣,黑工無私寬恕,最終三人在床上睡著了,床褥好像小船浮過那一泓死水。因為無私的愛,所以一切美好;絕望的死水,成為了宇宙的大倒影。

(刊登於《明報》20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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