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31日

《聖殤》:破曉時分的茫茫血路

                自《悲夢》2007之後,南韓導演金基德因為受到打擊而沉潛數年,在紀錄片阿里郎2011)中,他也拍出自己的反思。《聖殤》Pietà2012)是重出江湖之作,立即奪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可以說是破繭而出了。 
            《聖殤》還是走金基德擅長的極端路線,不論片名還是電影,都令人想起《慾海慈航》Samaritan Girl2004――基督宗教的典故、金錢與欲望、復仇主題、人生的道路等等,都一一回來了。聖殤所指,是基督宗教藝術的聖母憐子題材,最有名的一個作品是米開朗基羅的雕塑,當中可見基督的救贖與母親的悲傷,從而可以感受宗教與倫理兩個層面的崇高情感。金基德的《聖殤》,依然是將神聖的宗教意義(教會的十字架在存在,顯得孤立但又突出),進行徹底的世俗轉化――有犧牲,但不是基督的犧牲,而是人的犧牲,以此補償罪欠;有憐憫,但不是聖母的憐憫,而是人的憐憫,背後的動機甚至是復仇大計、手刃仇人。
           《聖殤》當然有社會性一面,片中不斷探詢「金錢是甚麼?」,也借母親之口道明「金錢是萬惡之源」。金基德有勇氣直探社會的陰暗一面(部份場面用手提拍攝或突兀地zoom,帶出騷動不自然的感覺),借助收數的男人剛道一角,一而再弄傷和欺凌窮人,令他們走投無路,揭示工業(以機器為表象)、商(以借款及利息為表象)以至保障制度(以保險賠償為表象),都可以在罪惡的社會中成為害人的利器。而在窮人眼中,剛道是用金錢考驗人性的魔鬼;在剛道的指派人眼中,剛道只是一隻走狗,整個社會的層級制度,也是壓迫的工具。
              當然,單單用階級壓迫的角度看,未必能道明一切。金基德直指人的動物性或非道德性,借許多動物(雞、鰻魚、兔),以至於亂倫的情節,來強調人的罪性,換言之,種種社會問題,也可歸結到人的本性問題,從而產生出痛苦和不公平的生活實況。
             《聖殤》是一部關於公義與復仇的電影,有很強的批判力度,而背後更有強勁的罪感文化意識。最後,因為母親的憐憫,復仇大計得以完成,愛與恨都發揮到極致,死亡已是必然。剛道用自我犧牲,補償罪欠,在破曉時分殺一條茫茫血路――新的一天又再開始,路還要走下去,時間不斷流動不會回溯,人在空間中活動,做有意義或徒勞的事。可是,問題依然令人苦惱:人犯過的種種罪行,用人自身的力量又可以怎樣一一補償呢?在一個再沒有超越的封閉世界裡,人要為自己的一切負責,可是人自身又無法擔當一切,人生到底是一場充滿悔疚的悲劇吧。《聖殤》本身沒有帶來廉價的虛幻希望,卻好像提醒我們要繼續尋索,路還是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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