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4日

慕達的成熟魅力

去年是慕達(Anne-Sophie Mutter演奏生涯三十五周年紀念,DG為她推出了四十張CDboxset,而她與Lambert Orkis也來香港演奏德布西、孟德爾遜、莫札特的小提琴奏嗚曲,今年再來香港,原來宣傳是演奏德伏札克的小提琴協奏曲,但後來改為孟德爾遜的小提琴協奏曲,如果真的要聽慕達演奏德伏札克的小提琴協奏曲,就要明年二月飛去德國科隆了。

慕達這一次來香港,是今年亞洲之旅的最後一站,音樂會三首作品,演出其中兩個,相當慷慨。當晚第一個作品是楊納傑克(Leos Janacek)的管弦樂狂想曲《塔拉斯.布爾巴》(Taras Bulba――似乎音樂會的原來構思,是一首一尾都是捷克作曲家的作品。

《塔拉斯.布爾巴》取材自俄國作家果戈理(Nikolai Gogol)的同名歷史小說,是他比較早期的作品,當然沒有他較後期的小說如《外套》(The Overcoats)和《死魂靈》(Dead Souls)般擲地有聲,但也曾四度改編為電影,1962年版更由尤伯連納主演。小說具民族主義色彩,楊納傑克在一次大戰前後譜成音樂,當然是基於同樣的國族熱情。《塔拉斯.布爾巴》是比較大型的作品,更用上鐘和管風琴,加深了宗教氣氛,而更為重要的樂器是英國管等木管樂器,當晚港樂的演出也相當穩健,整體的演出有水準,戲劇感充沛。

在當晚《塔拉斯.布爾巴》畢竟是序幕性質,然後是主角慕達出場了。

慕達最教我敬服之處,是對推動新作品十分積極,她並不固守過去的大路曲目,作曲大師如魯道斯拉夫斯基Witold Lutosławski)和班特維斯基Krzysztof Penderecki)等都曾為她譜曲,今年慕達的亞洲之旅為台灣的聽眾帶來林姆Wolfgang Rihm的《光之嬉戲》Lichtes Spiel),為香港則帶來庫爾埃Sebastian Currier《時光機》Time Machines的亞洲首演,這兩首作品都收於去年推出的專輯內。《時光機》以七個樂章探討不同的時間觀,分別是破碎的時間、延後的時間、壓縮的時間、重叠的時間、熵的時間、後退的時間、和諧的時間,由於音樂本身是時間藝術,因此作品具有較強的本質性或後設性,而不是炫耀小提琴的技巧,與浪漫主義的小提琴協奏曲相比,更是重理性而輕感性,過去傳統重視的直線時間觀在此重新審視,音樂也不受主題發展的模式囿限,並有嶄新的組合呈現。

也許孟德爾遜的小提琴協奏曲,比德伏札克的小提琴協奏曲更受歡迎吧。三個月前有楊天媧與小交的合作,明年四月五明佳廉Karen Gomyo)也與港樂演出此作,不足一年內就有三次現場演出。

慕達有兩個著名的孟德爾遜的小提琴協奏曲錄音,第一個是1981年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的版本;另一個是2009馬素爾Kurt Masur指揮萊比錫布業大廳樂團Gewandhausorchester Leipzig,以紀念孟德爾遜二百年誕辰,眾所周知孟德爾遜曾是該樂團的音樂總監。以上兩個版本大相逕庭,看看三個樂章所需的時間已知分曉――14:019:277:091981);12:207:156:152009卡拉揚版確實是很慢,現在重聽還是令人難以適應(需要指出,卡拉揚的慢與另一指揮大師切利比達克的慢並不一樣,後者自有一套對音樂的個人理解)。

其實最近十年教我印象深刻的是Hilary HahnOslo Philharmonic Orchestra合作的版本,以高速完成整個作品而獲得兩極化的評價,在此列出以供參考――12:038:115:562002),從中可見Hilary Hahn卡拉揚版的天淵之別,我也有理由相信Hilary Hahn的版本,對其他當代小提琴家帶來不少的衝擊。

回到當晚的演出,慕達和指揮Michael Francis的演繹,是比較近乎馬素爾的版本,而且樂團規模相對精簡扼要,只用三十二人的弦樂隊,我想這是要突顯出樂團的靈活度,音色的細緻調配,而不是追求氣勢。慕達的演出一如2009年的版本,充滿較多的感情色彩,音色的色彩相當豐富,高音也一貫硬淨,華彩段(candenza)的演出反璞歸真,沒有過分的張揚,但整個作品的演繹又毫不拘謹,反倒留有幾分自由寬裕的個性發揮,而不是像1981年的版本,在卡拉揚的陰影下互相爭持,亦步亦趨。

當晚有不少值得回味的段落,例如第一樂章收結突然加速,戲劇性驟增,再引入比較深情的第二樂章,而事實上,慕達演奏的第二樂章教我相當感動,是由內心出發的上佳演繹,並不是過去的少年老成,而是多年以後對作品(還有人生)的通透理解。這正正是大師級演繹的水平,能夠聽到,又有所感,確是福氣。

(刊於《信報》20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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