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7日

十年:我最喜歡的香港電影(1997-2007)

春光乍洩(1997)
花樣年華(2000)
麥兜故事(2001)
蜀山傳(2001)
少林足球(2001)
無間道(2002)
無間道II(2003)
麥兜菠蘿油王子(2004)
旺角黑夜(2004)
黑社會(2005)

2007年7月2日

楊德昌(1947—2007)

1982年《光陰的故事》第二段『指望』
1983年《海灘的一天》
1985年《青梅竹馬》
1986年《恐怖份子》
1991年《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1994年《獨立時代》
1996年《麻將》
2000年《一一》

2007年6月1日

一人貪戾,一人得道──《28週後》

《28週後》(28 Weeks Later)是一部集喪屍片與災難片於一身的類型電影。電影吸引人之處不單是凌厲的剪接,以及澎湃的影像,還有一點是當中的父子的身份描寫,可以說,倫理關係是這一部類型電影的其中一個重心。

《28週後》中的父親先是逃亡,繼而回歸,結於成魔。當初是他不顧妻子,為保一己性命,獨自衝出家宅,突破重圍,一邊駕艇逃之夭夭,一邊遠遠望著妻子被群魔噬滅。如果男兒天職是保家眷,那麼,父親在電影甫一開始就做了一個挺壞的榜樣,他似乎不是合格的父親/丈夫。

劫後便是回歸。兒女的回歸帶來家庭的重組,讓孤零零的父親復歸倫理關係之中。在回家之後,一對姊弟「審問」父親:「母親怎樣了。」父親心懷罪疚,只能夠支吾以對,是死了,又好像是消失了。之後一對姊弟(而不是父親)偷偷潛入故居,在頂樓重遇因抗體而倖存不死的母親。後來夫妻重遇,父親感染成魔,卒之變為大魔頭。電影中一對不怕死的兒女著手尋母(當然你可以說他們魯莽行事),孝心變成災難,而父親剛剛得見妻兒子女,卻因一次錯誤,卒之成魔。一切只是偶然——不論一片丹心或一次失誤,一個國家隨時因此而沉淪,一人貪戾,一國作亂的家國同構儒家思想,放諸電影之中竟然找到半分對應,而另一半則只可以推之於時也命也。

《28週後》中的兒子是救世者一般的人物,因血脈而具有尊貴身分,因抗體而具有救世能力,他甘心當餌,精神素質不俗。在他身邊的三位守護天使各盡所能──姊姊、神槍手、女護士──三人合演百萬軍中藏阿斗式的託孤護幼歷險,結果彈無虛發的神槍手以身殉難,擁有救世奧祕的女護士不敵成魔的父親。終於,還是由家/國的最後守護者姊姊親手弒父,並將弟弟送到停放溫布萊的直昇機上,登駕升空,往法國提取抗體。如此這般又似乎將弟弟一角「神化」,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果將所有大事件歸之於一人得道或貪戾,未免不夠立體。城市之重建實不應以個體的意志而轉移,群體的力量在電影中被淡化,正是精英救世的偽宗教心態作祟。

《28週後》的結尾頗為曖昧,只知喪屍疫症在法國橫行。導演似乎不願兒子成魔(直升機內並無血跡),但又不想帶出光明希望的結尾,避重就輕之下就以開放性的尾聲作結,相信觀眾們要自我安慰續集可期。

2007年5月14日

2007年5月4日

廢墟之花——皇后碼頭文化節

自天星事件以來,大會堂外的空地已舉行過十數場文化藝術活動,包括逾八小時的詩唱會,由本地獨立樂隊和詩人出演,是一片色彩鮮艷的人民自主空間。
文化界日前發起聯署聲明行動,要求原地保留皇后碼頭,不旋踵取得逾四百個來自文化、藝術、學術界的簽名。皇后碼頭停用之後,為了顯示對原地保留此訴求的堅持,和藝術生生不息的活潑氣息,本週日將再有豐富盛大的文化活動舉行。
不拆不遷不告別,皇后碼頭還在等著大家,在天星的廢墟旁邊。

時間:五月六日(星期日)下午三點開始,至夜方休
地點:皇后碼頭
節目內容:三點半雄仔叔叔講故事,大人細路都感動;其後佛蘭明高舞蹈表演、詩歌朗誦(詩人包括葉輝、陳滅、鄭政恆等)、行為藝術、劇場表演紛紛出場,入夜之後band show全面啟動,本地獨立樂隊 fruit punch、hard candy、superday等放射能量。

2007年4月8日

異鄉人之戀——蔡明亮《黑眼圈》

生命是甚麼?睡眠、吃喝、排洩、清潔、金錢、性、愛、傷病、死亡……如果這是人的寫照,植物人還是一個生命不?他只有等待他人的照顧,在關係與照料之中呈現出他生存的意義。現代人是感情的植物人,沒有愛,怎樣活?

如果蔡明亮的《不散》是借石雋、苗天、胡金銓的《龍門客棧》以及古舊的戲院來見證明蔡明亮對「電影的愛」,又如果《天邊一朵雲》是將藝術電影與色情電影整合,以求赤裸裸呈示「慾望的愛」,那麼,《黑眼圈》可算是探求「無私的愛」,正如蔡明亮所說,「我想人與人的關係中,最美的就是從這個照顧的過程,無條件的施與受。」

《黑眼圈》中的馬來西亞沒有疫症,沒有大旱,但空氣污染,毒霧籠罩,人人戴上口罩(SARS!),好像無法溝通,一如前作《洞》,《黑眼圈》的主要角色之間並沒有什麼對話。一座廢棄殘缺的現代建築,仿如魔幻迷宮;天井中有一泓絕望的死水,李康生把竿垂釣,一隻蝴蝶拍翼——蝴蝶,是蔡明亮電影的新象徵,可以代表愛情嗎,就如海報上露骨的I Love You字樣,只要有愛,死水也可能充滿生機。

《黑眼圈》中的音樂取材廣闊,有莫扎特的《魔笛》、李香蘭的《心曲》和《恨不相逢未嫁時》等,但最叫人興奮的是,蔡明亮終於用上粵曲了——何非凡的《碧海狂僧》:「情可哀,情可哀,哀哀情與愛好比一座斷頭台, 哭煞淒涼一粉黛,遭情所累惹愁哀……」情與愛好像斷頭台,電影中的孟加拉黑工對負傷的李康生無微不至,後者並不領情;在刀鋒邊緣,黑工無私寬恕,最終三人在床上睡著了,床褥好像小船浮過那一泓死水。因為無私的愛,所以一切美好;絕望的死水,成為了宇宙的大倒影。

(刊登於《明報》2007.4.8)

2007年4月6日

《傷城中的門徒》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人對你好,對你推心置腹,難道,是沒有原因的嗎?

可能是有的。原因不一定是你對人家好,或是你有恩於人,人家就對你好,也可能是你有欠於人,也可能你根本是他的敵人。

劉偉強、麥兆輝的《傷城》(2006)與爾冬陞的《門徒》(2007)都處理了這一個問題。

《傷城》中的梁朝偉是一個復仇者,從邂逅認識徐靜蕾到二人組織家庭都只是為了完成一己的復仇計劃,為了解決傷痛的童年記憶;《門徒》中的吳彥祖對劉德華忠心耿耿拜為門徒,也只是為了力盡警察臥底的職責,為了做好一份工。原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如此脆弱。

以上這些讓我想起兩部電影都刻意強調的──在城市之上久久不散的陰霾烏雲,彷彿是命運之力,彷彿是無形之神,無聲無息潛入城市,潛入長街短巷,潛入大小房屋,潛入我們的身體,我們的腦袋,我們的思維。

城市。《傷城》中的香港是高度發展的現代都市,高聳摩天的巴別塔式高樓,與高天的「神」互通有無;《門徒》中的香港則與前作《旺角黑夜》(2003)分享同一個庶民大眾的城市景觀,小市民與「神」之間差若雲泥,但不表示神力無法抵達。飾演毒梟的劉德華說溜了嘴,有人買有人賣,甚麼都是生意──「神」的名字,就是「供求」。

在現代商業社會之下,人與人之間原來的超穩定關係瓦解破裂,絕對的信任因血緣關係中斷而不復存在。但身處社會之中,人們總不能事事猜疑,故此,現代人總是在信任與懷疑、忠誠與背叛中間委屈求全。有的人用一些方法去解決,可能是用金錢的量化計算,又有可能是毒品,讓毒品填補個體的空虛,填補孤零無依的感覺,最終只是無法自拯,執迷難悟,回頭太難。

在集機械、計算、商業於一身的現代社會中,情與義還是存在的,可能。《傷城》中的梁朝偉機關算盡,卻估不到二人的感情油然而生,局是假的,未能預算的情是真的。在意料內外,俱是可能性帶來的機遇。當梁朝偉的家被仇人縱火,妻子徐靜蕾冒死取回無價的紀念品,而這個紀念品──一個乒乓球拍卻成了梁朝偉身分玄機的唯一佐證。《傷城》中的三個警察,一個是復仇心切的殺人罪犯,一個是包二奶的窩囊廢,一個是未能治癒創傷記憶的退役警探,公義不存,正道滄桑,唯有真情能夠揭示真相。《門徒》比《傷城》樂觀實無庸置疑,吳彥祖對無辜小女孩有情(還有受傷的犬),對上司有義,克盡己職,然而一切來得太簡單直接,就欠缺了一份悽愴感懷,說到底,道德人性的想像力還是不夠。

《傷城》是一部關於忘不了的傷痛懺悔錄,有人因此入胡同,有人因此得重生;而《門徒》則結合無間臥底片與毒梟片兩種類型,發出「救救孩子」的吶喊。而我追念的是《門徒》中的一絲光芒,在雲間照射,時有時現,但更多的是時隱時無。在光裡面沒有黑暗,懺罪者的傷痛癒合,才有光明。

(刊登於《時代論壇》第1023期)

2007年4月2日

支援樂生院原區保留

一、支持樂生院抵抗清拆運動放映及音樂會
2007年4月5日(四) 下午五時至晚上七時後
中環皇后碼頭
內容:
1.17:00放映《樂生活》導演:許雅婷、林婉玉
樂生療養院,全台灣唯一痲瘋村,從日據時代被強制隔離到這裡的患者,歷經年歲至今已以院為家,現在他們看似走出過去,走入社會,然而新莊線捷運工程步步逼 近,樂生家園將要毀滅,政府迫使他們搬離,要求拆除樂生院,面對強權的壓迫,院民道出:「互相扶持互相照顧一起拼下去吧!」-- 抗爭背後 人的故事--
2.17:30音樂會
演出:維怡、鄭政恆+潘志雄、鄧阿藍、老b、小河(+廖偉棠) ......
3.19:00討論後續同場還有「挺樂生 萬人照片募集行動」

二、樂生那卡西完整試聽大公開:
http://blog.yam.com/lsynakasi/

2007年3月16日

琴樂小論

(刊登於《字花》第六期)

2007年2月26日

《走得近,看得真:實踐之必要》

似乎,對於曙光書店的結業,年青人責無旁貸——此責不是責任的責,而是罪責——都怪年青人不學好啦,不學無術,又不追求理論;站得不夠高,看得又不夠遠。一句話就是,對理論冷感,讀社會學竟然不知Habermas(可能,這位同學的興趣是定量研究,喜歡調查與數據分析,比較欣賞Lazarsfeld吧)。爭辯下去未必有益,我們不如站在另一個角度,換一個視角,拉闊一些,就先從歷史—社會層面出發吧。

十年來,世界轉變甚快。香港在變,中國在變,全球社會在變。

最大的轉變,是網絡世界的極速發展。隨著網絡書店的蓬勃發展,基本上,我們足不出戶,就能買到心儀的外文書本。據我知道,不少喜歡藝術的朋友都傾向網上訂購,而不在書店如Page One買書,一來是親手訂,親手拆,過程盡在掌握,倍感實在;二來是借集體訂購、大量訂購,令每本書的價格能夠下調,比諸書店明碼實價,確是多了幾分彈性。網絡書店與傳統書店分庭抗禮,絕非空穴來風。

另一大轉變,莫過於中國之崛起。對於香港來說,文革時期的中國是神秘而可怕的,而八十年代末的中國,則是既討厭又令人憤怒的——雙方的差距裂縫何止千百丈百萬里。回歸十年來,中港的接觸十分頻繁,普通話簡體字的普遍程度已能夠跟英文並駕同驅,中文簡體字書更以低廉的價格,昂然而入老少知識分子的書桌,雖然,不少譯筆實在馬虎草率(例如Kierkegaard和Nietzsche這些「重災區」一直血肉模糊),不過在一些有心的編者「搶救」之下,情況已脫離危殆。對於不少窮苦子弟來說,中文簡體字書的吸引力比英文書大得多了。難怪簡體字書店可以開得成行成市,而英文書店則只能在企業經營下才能步入市場。

有說大學講師是讀理論書的群體,此話信焉,畢竟他們是靠理論混飯吃的一群。然而在大學企業化的今日,大學的教授講師又要講學,又要研究,又要管行政,又要在國際期刊發表論文,沒有三頭六臂實在難以達標。據悉,不少教授講師都不讀理論書了,只能將舊文回收,改頭換面後循環再用,推出市面。在上的老師已遠離書本,一成不變的舊理論與眼前現實也日漸割裂,在下的莘莘學子又怎能對理論書提起興趣呢。有人苦笑道,「大學是反智之地」「要認真讀書,要離開大學」,聽罷怎不叫人握腕失語。

關於當今學生水平低落的問題,老實說,端視乎水平的設置在哪裡。我探詢,當今有學生不學無術,難道從前就沒有學生不學無術嗎?不,不看書的一群依舊是不看書,只是專上教育的普及化,不看書的群體中人比較「幸運」,可以跨入大專之門,延緩三年投入勞動場罷了。換句話來說,看書的一群依舊是看書,然而看甚麼、怎樣看已然不同。這一群人已不再打書釘,他們更喜歡坐在電腦前,在網絡之海載浮載沉——他們知道網上的信息、分析和評述都要比書本新鮮、快捷,更可以在短時間內多角度看同一個事件。以伊拉克民主的課題為例,約有43,900,000項符合這個查詢結果,同一課題的書在香港大學卻不足百本,數目很懸殊吧。

又回到歷史—社會層面,「蘇東波」過後,冷戰終於結束,馬列主義能否救中國這個問題,已質變為中國能否救馬列主義。一句話總括來說,左派是輸家。共產黨領袖Antonio Gramsci的《Prison Notebook》和Herbert Marcuse《One Dimensional man》(網上有全文下載),我們都曉得,但不少人會笑著說,「左派書,不要攪我了。」

話說回來又不得不承認的是,Gramsci和Marcuse,以至於Sontag和Sartre這些結合行動與理論的知識分子已鳳毛麟角,過往不少知識分子同時著眼現實處境及理論建構,如魚得水,如今呢,正如馬國明先生所說:「香港社會,搞運動的不讀理論,讀理論的又不搞運動,非常分割。曙光結業派對那天,我訪問了十多人,又真沒幾個是運動份子。反而是追尋純知識的多。」對於當今年青人來說,行動實踐是更實在的,這並不是鼓吹讀書無用,而是——讀書有時,行動有時,有需要時應該拋掉書本走上街。近月的保衛碼頭運動,走在前線,守在後方的都以年青人為中堅,他們不單對單一的消費主義、壟斷的資本主義、霸道的官僚主義反感,更是對行動與理論分裂的上一代知識分子的割離與反叛。年青人希望走得近,看得真,難道有錯嗎?理論有所必要,對,但實踐也有所必要,對眼前的現實處境,實踐更有優先性、急切性。

有人在懺悔,有人在贖罪,為了我這一代香港人,為了自己,但真正的懺悔贖罪並不是一種姿態,而是實踐上的調校與更正。曙光書店結束了,但我不難過,也不沮喪,Dostoevsky在Brothers Karamazov的開篇引述聖約翰的話:Unless a grain of wheat falls into the ground and dies it cannot bear fruit,這不是風涼話,而是,失望之在也是希望所在,福禍相依。有時候我更相信,經典或者一本「有血有肉」的書更叫人動容,理論不轉化為行動,又如何得見理論之可珍可貴呢。

我在八十年代出生,在不少人眼中是不學無術理論冷感的一群,我們需要的是摸索和理解,好吧,我也有點看英文書的興致了,不過,不是Antonio Gramsci的《Prison Notebook》,而是Dietrich Bonhoeffer的《Letters and Papers from Prison》,大家一起讀書,好不好?

(刊登於《信報.文化》,2006.2.26)
延伸閱讀:潛行者《知識份子與權力--回應江瓊珠與鄭政恆》(with comments),http://hkstalker.blogspot.com/

2007年2月13日

在月台上的字花

樂隊成員:袁兆昌、袁兆希、鄭政恆
骨痺地點:將軍澳君薈坊 
骨痺時間:情人節2000-2300  
骨痺目的:唱情歌...踩商場...宣傳文學雜誌

2007年1月19日

《大師的力量及對象——巴黎龐比度中心珍藏展》

「來吧,讓我們從繆斯開始。她們用歌聲齊聲述說現在、將來及過去的事情,使她們住在奧林波斯的父神宙斯的偉大心靈感到高興。」——赫西俄德《神譜》
在Blues的慫恿下,我終於下決心去香港藝術館看「大師對象:巴黎龐比度中心珍藏展」,再這樣拖延下去,展覽結束了,就後悔莫及。

整個展覽以藝術家及模特兒的關係為軸心,並分為繆斯、變奏、夢幻、友誼、模仿五個部分,以繆斯開首,開宗明義點出了模特兒的角色就是藝術家的創作靈感之源。在希臘詩歌中,大詩人如荷馬和赫西俄德(Hesiod)都在自己的作品一開始便請求繆斯(即文藝女神)歌唱,恩賜詩人吟詩的靈感,而所謂靈感,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在言簡意賅的《伊安篇》中說得十分清楚,藝術和詩歌創作的首要條件並非技藝(Tekhne),而是靈感,即神力的驅使與憑附——「詩人只是神的代言人」。

整個展覽的作品很多,我先走了一圈,得了一個大概的印象,然後再從頭細看。其實,有三件作品特別深得我心。第一個是畢加索的《小丑》(1923)。

《小丑》是很有趣的,粗糙的灰色背景襯托出細緻的面孔,未曾著色的部分對照著了顏色的肩膀,似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等待更多的顏料、更多的色塊,然而顏色並沒有增多,小丑尷尬地坐著,在過程之中紋絲不動。或者,《小丑》實在需要觀者的想像力去補足缺少了的甚麼,還是,人本身也是一個等待塑造、等待變異、等待定義的存在——可能我想得太多了。小丑還坐著,安靜地。

整個展覽最叫我刮目相看的是培根(Francis Bacon)的三聯畫《室內的三個人像》(1964),三個人像,一個坐在白色馬桶上,一個坐在藍色長椅上,一個坐在綠色椅子上,都是毫無生氣、形容扭曲的現代人形像。如今細看真跡,我才發現培根畫作的質感、能量、動感實在是畫冊中的圖像所無法比擬的。我站得很近,看著模特兒絕望以至於透視出死亡感覺一般的眼睛,看著你又逃避著你;人的肉身扭曲變形,痛苦如旋渦捲入個體無法張口訴說的命運,反抗的力量歸入空洞的牆壁。世界已無望無愛,人只是馬桶上製造便溺的齷齪生物,或者說,人根本與便溺無異……站在《室內的三個人像》之前,我彷彿在培根的催促下快速地品嚐死亡的滋味。

巴爾比耶(Gilles Barbier)的裝置作品《大開眼界》(Polyfocus,1999)名副其實叫人眼界一開。五個醫生模型的面孔平板如一,都是巴爾比耶的樣子。世界已沒有成人、小孩、家庭和親人,更沒有溝通、友誼與性愛,一切都是Copy and Paste,創造停止了,一切循環複製,記憶可以消失或删除,當下在轉瞬之間無限複製,將來已被設定,個性和可能性都沒有了,詩人何為?藝術家何為?創新及創造的意義何在?這些都是當代藝術無法迴避的問題。

看完「大師對象:巴黎龐比度中心珍藏展」,我只感到絕望——複製不斷,藝術恐怕已死了。到底是藝術家遺忘了曾經一再感動人們的神力?還是神已不屑於恩賜力量給我們?此刻,我想從頭再看一次,讓自己重拾希望,再如命定了的一般絕望地離去。

2007年1月5日

2006我的十大電影

Match Point (Woody Allen)
Hidden (Michael Haneke)
The Child (Jean-Pierre and Luc Dardenne)
Tickets(Ermanno Olmi、Abbas Kiarostami、Ken Loach)
No Direction Home (Martin Scorsese)
Good Night, And Good Luck. (George Clooney)
Last Days (Gus Van Sant)
父子(譚家明)
三峽好人(賈樟柯)
Time(金基德)

小評:本年看的新片不算多,質素高的也有一些。這個片單中一半的電影我都寫了評論,足證我的選擇是有所依據的,當然,主觀是難免。然而最叫我吃驚的是英語電影為數不少,佔了四部,新舊導演各領風騷:老將Woody Allen和Martin Scorsese狀態回勇;George Clooney和Gus Van Sant才情橫溢,都值得注意。歐洲電影依舊沉寂,叫人擔憂。華語片《父子》及《三峽好人》不落俗套,十分動人,實在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