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28日

雨月

雨月的名字是滂沱
白日昏沉
樹枝折斷掉在寒傖的車子頂蓋
貓狗藏匿在角落
窩身閉目尾巴衰弱
衣服的影子生長
不久就成為陰影的附屬

雨月的第十五天
一切事物不由自主地變動
一個迷途不懂回家的孩童
在分岔的路上哭喊
他當然知道回家的路
但道路早已改變模樣

雨月的名字是滂沱
黑夜昏沉
游泳池底尚未抽乾的水向高處流動
真假雜置的綠草向空虛一隅扭動
標示方向的紙張只剩下一半
似是預告前面的路會在中途倏然陷落
行人道旁的單車洩氣
鐵枝被無法分門別類的昆蟲嚙咬成鏽
革命電台的節目不如期播放
人們假裝不知
悄悄地嘆息偉大的失敗

而我一邊低頭走路
一邊聽著風喃喃重複猙獰的啞謎
只要我聆聽下去就必然迷路
無法折返原處
我訝異
黯然且低問
雨月的事物為何要不由自主地變動
一刻也不願停止
彷彿原貌是極端的齷齪

(2008.6,刊於《明報.周日的詩》2008.7.27)

2008年7月22日

《記憶前書》。一年。



還記得去年在書展出版《記憶前書》,不經不覺過了一年。留下歌聲、讀詩聲和一篇書評,讓《記憶前書》與一年具體一些。

現代詩小型演奏會
談談情,唱唱詩。《記憶前書》鄭政恆與志雄演繹本地詩人名作,《月台》編委恒一自彈自唱,再加《生病了》詩人雨希女聲助興。

香港書展藝術發展局攤位:
香港會議展覽中心1號展館(hall no. 1) 1A30, 32, 34及1B29, 31, 33
July 27, 2008(Sunday)3:00pm - 4:00pm


《記憶前書》寫下平實
朗天

一石激起千重浪,西九龍文娛藝術區發展計劃,令香港不少地產商「忽然文化」起來,其中以信和與新鴻基贊助文化活動的姿態尤見突出。

「年輕作家創作比賽」便是新鴻基和香港三聯書店合辦的栽培新秀作家計劃,以「如果香港是一本書,你就是作者」為口號,邀請了何秀萍、許迪鏘、黃伯康、歐陽應霽和譚家明擔當評審,先從遞交出版計劃書的參賽者挑出十五名入圍者,再透過個別輔導,最終決選出七名青年作家,為他們出版第一部著作。

這七本新人著作有小說、散文畫冊,甚至有結合圖文和音樂構想的多媒體作品。成績最突出者當推鄭政恆的詩集《記憶前書》。作者和去年拿了中文文學創作獎新詩冠軍的呂永佳(著有詩集《無風帶》)是詩友,一起籌辦仝人文學雜誌《月台》,在香港八字頭詩人中堪稱雙璧。

「詩寫得平實,沒有沾染時下玄虛浮淺之風」,是《素葉文學》旗手許迪鏘對鄭政恆詩作下的評語。連作者都在後記中告訴我們,「香港生活」正是全書的主角,詩題和詩句在在標誌著一種時空性——讀者一看便曉得這一首是詩人走在皇后大道上的情思,那一首是寫大澳的海岸。每首詩後都列出創作年月,讓讀者容易投入背景脈絡,再從外而內掌握文字的肌理。詩人的平實來自生活的實感,尤其是當他把三輯親自攝影、編排的照片,隔開分成三部分的三十七首詩,讓它們相互比對時,看見那些澳門留影,可會更容易進入詩人〈在澳門基督教墓園〉中的生死啟悟。

詩人自言是愛懷舊的人,每一次聽見自己城市有甚麼要拆卸重建,「少不免惴惴難安」。讀〈傳球時代〉,看一個國家的球員把皮球傳到另一個國家球員的腳下,一個傳一個,最後總傳到一句不義的描述語;讀〈在碼頭吹吹風的日子〉,不難驚覺那其實是在寫天星、皇后碼頭的保育運動。那平實便貼近社會,帶領我們重新嗅出欲蓋彌彰的火藥味。

詩人問得好:「甚麼人背上翅膀後不能走路/甚麼人將船駛向深海尋找大廈/甚麼人花一億元學跳舞/甚麼人花三十元買空氣」(〈詢問〉)。鄭政恆的詩,令懷鄉者日落之後不致變成瘋子,令我們還鄉之後即便不再說話,也不會感到遺憾。

(原載《誠品好讀》第81期,2007年10月)

2008年7月18日

2008年7月14日

美國的新天——《街頭超人》


韋史密夫(Will Smith)之前拍過Hitch(《情場絕橋王》,2005),今回主演Hancock(《街頭超人》,2008),加起來不就是Hitchcock了。導演編劇開這些無傷大雅的玩笑,還好,但當然不止於此。

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已成為街知巷聞的一句經典對白,《街頭超人》中的「亨哥」(Hancock)也具有驚人能力,但同時有不少性格缺陷——冷漠孤高、漫不經心、隨隨便便、不理後果,而且不負責任,以致於形象惡劣,一如乞人憎的過街老鼠,連小孩也罵他asshole。

「亨哥」幸遇形象顧問雷艾柏,雷勸他借入獄引起人們對自己的懷念,改善一下形象。「亨哥」果然good job,人氣反彈,不久卻得知雷艾柏的妻子瑪莉跟自己一樣擁有驚人神力,足可以呼風喚雨,原來二人為倖存的神人。

關於神人奇士,Frankenstein只是遠親近鄰之一,神人實乃兩希文化各自皆有的傳說,在希伯來經典《創世記》中記述的英武偉人,就是神的兒子們和人的女子們交合所生之子;而在希臘哲人柏拉圖的《會飲》中,阿里斯托芬提到古代人類有四手四腳,體力強壯,與神比試,終於遭宙斯切成兩半,人人急切欲求另一半,抱纏不放,交媾生育。這些傳說都在《街頭超人》中得以挪用轉化,想來電影人物的塑造當非空穴來風。

《街頭超人》中,「亨哥」與瑪莉二人天生一對,但是離則可保不死不老,合則神力盡失,這是編導自設的遊戲規則,但也未尚不可視之為當今美國政治局勢的一面鏡子,「亨哥」的黑人身份加上帽上的飛鷹圖案無疑是指向當今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而瑪莉的女強人身份不就是黨內另一位競選對手嗎。如此看來,離離合合之說就有非常明確的現實指向了。

結果一如大家所料,瑪莉一心決意相夫教子,退出江湖事;以君王姿態居高臨下的「亨哥」卻有黑鷹在旁——白頭鷹乃美國之象徵,銀幕所見卻是一隻黑頭鷹,黑人以歷史性姿態入主白宮已是眾望所歸,相信也不會有甚麼變數。電影真真確確反映出人民亟願走進「後九一一」時代,止息戰事,步入新的「奧巴馬年代」。

最後,「亨哥」擔起行俠仗義的責任,身上卻穿上窄窄的貼身制服,制服不單代表身份和專業,也不單單代表有目的,有使命,那也是編導的好意規勸——任你如何audacity,如何想帶動change we can believe in,也不要忘記憲法至上,總統還是人民選出來的,萬不能任意而為,大變還恐破壞秩序,小變足以治國於無形。在電影《街頭超人》帶起的歡笑聲之前,原來,創作者早已板著臉孔,留下了好意諍言。

2008年7月8日

兩個天水圍,一個悲情一個溫情

(全文見《香港電影》第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