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30日

《異空戰士》:重複的意義

                《異空戰士》(Edge of Tomorrow)由Doug Liman導演,改編自日本作家櫻坂洋的科幻小說All You Need Is Kill,。電影情節的設置是循環時空,主角CageTom Cruise飾)死了就會再loop過,回到入伍時的原點,一來像電子遊戲,二來令人想起《西遊記第壹佰零壹回之月光寶盒》(所以有點滑稽),三來可以從循環時空引出世界觀,也就是人的必然宿命問題。
             《異空戰士》沒有落入循環的命運詛咒,Cage跟推石上山的薛西弗斯(Sisyphus)有相似之處,不斷重複的勞動,好像徒勞無功,都是荒謬的處境。薛西弗斯被神所懲罰,而Cage卻是在一次儼如諾曼底的血戰中(歷史在此又再重複了),偶然得到外星異形入侵者Mimics(擬態)的力量,透過曾有相似經歷的女軍人RitaEmily Blunt飾)和科學家的解釋和幫助,Cage找到突破宿命的方法。如何突破呢?《異空戰士》一而再強調紀律和練習,不斷從錯誤中學習,熟能生巧,克服一個個難題,從而取得寸進,達到最後的目標。
             《異空戰士》不單與薛西弗斯的希臘神話故事相似,起初的Cage和薛西弗斯一樣都不是英雄人物(當然卡繆將薛西弗斯視為荒謬英雄),然而經過跟Mimics的戰鬥,Cage一步步成為英雄。Mimics之名,有模仿Mimesis的意思,而柏拉圖在《伊翁》(Ion)和《王制》(The Republic,又譯《理想國》)兩篇對話中,人物討論了模仿的問題,尤其是《王制》第十卷提到三種床:第一種是神創造的本質的、自然的、理念的床;第二種是木匠模仿理念而造的床;第三種是畫家模仿木匠而畫的床,即模仿的模仿。在柏拉圖的思想中,神的理念是最高的,模仿等而下之。而Cage的行動是先殺戮眾多的Mimics(擬態、模仿者),進而再攻克中心的邪惡的神衹,整個過程猶如弒神(或魔)行動。
                除了模仿,命運(Fates)也是希臘思想的重心之一,《異空戰士》中的主角沒有順應命運的安排,一個Time loop的世界,生死不斷重複,事物依照規律而行,但主角透過不休的練習和突破,打破了必然如此的生死命運和歷史宿命,展現了現代人的意志。在必然與偶然之間,現代人崇尚自由,擁抱偶然,相信人可以憑自力自我完善。
               希臘文化是一端,但西方文明的另一個中心是基督宗教文明。循環時間觀跟基督宗教通向永恆的時間觀不同,這是其中一個顯然的分野。片中的士兵一提到神和下世(next life),就立刻死亡,反之創作人眼中的主角,並不甘願面向死亡而生存,而是一次又一次越過死亡達到生存和個人自由,這是另一個顯然的分野。除此之外,片末的大戰選擇在巴黎羅浮宮金字塔下,也令人立刻想起《達文西密碼》(The Da Vinci Code),根據電影,金字塔下就是抹大拉馬利亞石棺所在之地。

2014年5月27日

六四、詩與民主

(刊於《經濟日報》2014.5.27)

2014年5月20日

特立獨行的自主精神

(刊於《南都娛樂周刊》2014年第17期)

2014年5月19日

2014年5月16日

2014年5月7日

《性上癮》:後宗教世界

                 拉斯馮特爾Lars von Trier)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政治不正確是他近年的慣見作風他的新作《性上癮》(Nymphomaniac),分兩集共四小時,意識和表達都好大膽,有挑戰性。
        性上癮》的重點,就是在一個後宗教的世界裡,審視人性、社會與種種痛苦,由八九十年代的「歐洲三部曲」,到九十年代末的良心三部曲,再到十年前開展但未能完成的「美國三部曲,如今,性上癮》跟《失落伊甸園》(Antichrist)和《世紀末婚禮》(Melancholia)組成「抑鬱三部曲」。
             《性上癮》可以同近年探討情欲的歐陸電影如《我要十七歲》(Young and Beautiful)和《接近無限溫暖的藍》(Blue Is the Warmest Colour)比較,又跟拉斯馮特爾另一部名作《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Breaking the Waves)一樣,分為八個章回,然而《生》是宗教的世界,《》卻是後宗教的世界。
               在後宗教的世界,上帝和信仰退隱,人的生活不再有崇高的意義和價值,肉體與欲望成為中心。《性上癮》全片呈現的生活態度,就是不斷反對,一味挑戰――導演借女子祖兒半生的故事,反社會、反家庭、反愛情、反理性、反宗教、反男性、反女性、反自己,一無肯定,甚至《性上癮》的後篇反對前篇,帶出由性上癮到性無癮的轉折。
              另外一個主要角色是邵歷民(原名Seligman,諧音silly man),邵歷民祖兒的交談令人想起《十日談》的敘事傳統。邵歷民是評論者、猶太人(在尼采眼中猶太人是弱者),也是毫無性經驗和性能力的處男,他代表了知性、理性和同情的角度,然而一切在最後都否定了,相當諷刺。
               轉入《性上癮》的文本,電影前後篇總共有八個章回,先從聽覺和視覺出發,再轉入女主角祖兒似真又似假的色慾故事(反正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她自覺是有罪的人,但這個想法遭邵歷民否定,而接下來的故事就是否定之否定。
               第一章「垂釣大全」以祖兒的性啟蒙開展,她跟父親的關係十分曖昧,也有一些戀父情意結的暗示(如樹與樹葉的象徵意味),從少女時代開始祖兒就有反社會的傾向,立下電影關於反對與反叛的主調。
              表達形式上,拉斯馮特爾也有變化,第三章H太太一段,1.85 : 1的畫面比例呈現,比較狹窄,營造咄咄逼人的形勢;第四章「精神錯亂」中,冷靜刻劃父親令人不忍卒睹的死亡,用黑白呈現,加深抑鬱的氣氛。第五章「小風琴學院」的剪接和畫面跟上一章對照。
              後篇的祖兒變得性冷感,第六章「東方與西方教會」中,她以暴力與痛苦尋找個人的感官感受,是對之前肉體歡愉的否定,透過鞭打虐待,祖兒達致痛苦與快樂的二元辯證結合,而第七章「鏡子」中,祖兒自覺生活有問題,嘗試禁欲與自省,但她拒絕悔改,而且以欲望作為攻擊人性弱點的工具,這一章也是以否定之否定告一段落。
              最後一章以為題,也以此為意象,而槍顯然是男性性器官與男權的象徵。祖兒以槍殺人,是女性對男性暴力的報復,但通觀全片卻沒有絲毫對女性欣賞與肯定(對男性也一樣),槍如何用,也是男性教曉她的。我想,邵歷民的同情似是虛假的,祖兒收留的女弟子P也是不敬的,初戀的男人謝洛米又是無情的,唯一剩下就是權力爭奪戰,有槍的人就有權力,年輕的肉身比衰老的肉身更有力量,這是我看到的諷刺的終局。
              由於《性上癮》沒有清晰而堅固的立場,所以你站在甚麼位置詮釋,就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結論,同一個女性形象,一個人以為是聖母,另一個人看作大淫婦。看完電影之後,可能你會感到一些結論並不政治正確,這是正常的,因為,《性上癮》就是充滿不正確。

緊湊的巴赫《馬太受難曲》

(刊於《經濟日報》201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