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9日

合作與交流:香港小交響樂團與加拿大國家藝術中心樂團

    足球界常常有跨國的友誼賽,基本精神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音樂界呢?十月初,香港小交響樂團與加拿大國家藝術中心樂團的一場音樂會,庶幾近矣。
    加拿大國家藝術中心樂團的大本營,在加拿大首都渥太華,自1999年起,著名小提琴家及指揮家蘇嘉文Pinchas Zukerman)就擔任音樂總監。這次樂團的中國巡演共有八站,香港是第一站,在香港的表演別具三大特色。
第一個特色就是,一開首演奏華人作曲家雷德媛Alexina Louie的《抱虎歸山》之二(Bringing the Tiger Down From the Mountain II),而在內地其他城市則演出艾斯塔西奧John Estacio)的《活力》:為樂團而作的觸技曲及幻想曲(Brio: Toccata and Fantasy for Orchestra)。事實上,《活力》一作已由香港管弦樂團在九月底演奏過,如今打頭陣的《抱虎歸山》之二,其實比《活力》更精彩。
    《抱虎歸山》之二是由原來的大提琴和鋼琴版本,改編為管絃樂團伴奏版本,故取名為之二。眾所周知抱虎歸山是太極拳招式,但音樂本身沒有賣弄甚麼中國元素,重點在於大提琴的演奏技巧,尤其是滑音(glissandi)方面,有一定演出難度。當晚由加拿大國家藝術中心樂團及其大提琴首席Amanda Forsyth演奏,技巧炫耀,效果不俗。
    然後是莫扎特的第三小提琴協奏曲(K216),加拿大國家藝術中心樂團離席,換上小交,蘇嘉文負責指揮和小提琴獨奏(在樂團中國巡演中,有的演奏Bruch第一小提琴協奏曲)。這次音樂會的第二個特色,就是有本地樂團上台演出,並不是由外來的加拿大國家藝術中心樂團負責所有曲目。莫扎特第三小提琴協奏曲是名作,好版本甚多,蘇嘉文的發揮也成功,我尤其欣賞他壓弓有力,音色豐厚,直接而突出,華彩段的演奏也是上乘,而蘇嘉文對樂團也相當放任,小交的表現也綽綽有餘。
    音樂會的重點是下半場的柴可夫斯基第五交響曲,今年上半年港樂辦了一人一票揀選心水作品活動,由柴五跑出,可見此作深受香港聽眾喜愛。這次音樂會的第三個特色,就是有本地的小交與加拿大國家藝術中心同台演出,到第二樂章完結,木管和銅管組的首席調位,換言之,加拿大國家藝術中心樂團主力第一、二樂章,小交主力第三、四樂章,兩個樂團不分軒輊,互為平等,更體現合作精神與交流的意義,確實可以媲美足球友誼賽。
    總體而言,當晚的柴五音色上佳,大可每一個樂章細談。第一樂章開首的單簧管手獨奏沉著穩健,先聲奪人,及後我略嫌銅管組有點「爆聲」,但整體的抒情氣氛確是到位。第二樂章開首,圓號、單簧管和雙簧管三個樂手的表現都相當出眾,銅管組的表演比第一樂章中肯了,三段體曲式相當平衡。第三樂章是圓舞曲,演奏得相當高雅華麗,也十分緊湊,第四樂章終於讓絃樂隊有突出表現,絃樂和銅管組都奏得整齊乾淨。
    回到整體,我覺得當晚兩個樂團的表現,比梵志登指揮港樂的版本還要略佳一籌。然而,我心目中理想的柴五演繹,始終以蘇俄傳統為尊,換言之就是穆拉汶斯基Yevgeny Mravinsky)、楊遜斯Mariss Jansons)、葛濟夫Valery Gergiev)的版本較佳,為甚麼呢?大概是因為柴五當中的民族性和個人性,互相融和結合,而這種特性就在於音樂不單單華麗雅緻,也建基於痛苦的掙扎。今年聽到的兩個現場版本,音色都不俗,細心打磨,充滿華麗之美,欠的正正是內在的痛苦,這一點確實並不容易表達出來,而我追求的就是內在精神的深刻表達。

九月到十月的港樂

(刊於《文匯報》2013.11.29)

2013年11月27日

《末世列車》:雪國中的歷史

                近十年的南韓電影面向國際,金基德、李滄東和洪尚秀是三大影展的寵兒,朴贊郁和金知雲都跨海拍英語電影,而奉俊昊也拍了末世列車》(Snowpiercer),影片以英語為主,集合英、美、韓等國演員,在歐洲拍攝,奉俊昊和美國編劇Kelly Masterson共同改編法國漫畫,實在夠國際化。
      《末世列車》的內在世界相當豐富,例如那一架儼如躲過末世毀滅的「挪亞方舟」的列車,就像人類的歷史般,不斷循環,一年復一年按既有的軌道永恆回歸。而在列車裡,一場追求平等的階級鬥爭發動了,窮人由車尾一路殺敵,直到最後,原來革命領袖和下一任獨裁者,只是一步之差,而劇本其實早就寫好了,可見革命和獨裁的循環,是人類歷史的命運。
                  另一方面,當革命領袖發現整個列車的運行,需要一個孩子在機房中受苦。革命領袖就發現不對了――值得注意,這是引用了俄國文豪杜思妥耶夫斯基小說《卡拉馬佐夫兄弟》(參耿濟之譯本)中〈叛逆〉一章(即著名的宗教大法官〉之前一章無神論者伊凡問敬虔的阿遼沙:假設要建築造福人類的幸福大廈,但必須要殘害一個小孩子,阿遼沙是否答應。阿遼沙說不答應,而且他相信大廈是建立在基督之上。當然,《末世列車》沒有提到基督和思妥耶夫斯基,但這個情節與小說呼應,都有道德倫理的思考。革命領袖覺悟之時,也是列車破敗之日,可謂玉石俱焚。
      《末世列車》以傷亡慘重的革命,推翻既有的權力結構為故事中心。奉俊昊拍攝了一卡一景的視覺世界,特技和美術的工夫不少,其中一場是車尾窮人大戰手持斧頭的警隊,令人留下印象。一開始是用了雪白的比較自然光線(營造來自車廂外雪野反射的光茫),警隊還慶祝新年(多麼諷刺然後火車進入隧道,警隊帶上夜視鏡,一改而為nightshot的綠色,一場殺戮後,再然後是革命軍點火,顏色一改為火光映照的暗暗暖色,而隨之殺戮雙方的優勢逆轉,最後火車離開隧道,回到雪白的光線,前後恰恰呼應。
                影片最終,下一代的兩個孩子存活下來,一個是黃種少女,另一個是黑人,再沒有革命領袖領袖由曾飾演美國隊長的Chris Evans擔綱,似乎別有用意),父母都不見,他們面對白茫茫的冰冷世界,又面對恐怕不是善男信女的北極熊,如何生存下去?電影留下相當開放的結果,世界是否真的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人的求生意態是否足夠強大?還是人要學懂與自然共存?這些都是看罷影片令人想到的問題,當然這一部像人類歷史般的火車破敗了,兩個孩子真的可以重建新世界嗎?一面是希望,但另一面是絕望,在同一時間發生。

2013年11月4日

戰前報業與戰時文人

(刊於《明報》2013.11.3)

2013年11月1日

門羅的小說與電影改編


(刊於《明報月刊》2013年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