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26日

2018年2月20日

《奇幻摩天輪》:點解世事萬千轉

活地亞倫Woody Allen)執導的新作名為《奇幻摩天輪》Wonder Wheel),據說二零一七年有五部影片都用了Wonder一詞,包括《奇蹟男孩》(Wonder)、《神奇女俠》(Wonder Woman)、《佔‧誘神奇女俠》(Professor Marston and the Wonder Women)和《童幻逆緣》(Wonderstruck),似乎人人都追求神奇。
活地亞倫年過八十,創作力絲毫沒有退減,繼《情迷失控點》Irrational Man)和《情迷聲色時光》(Cafe Society),再推出《奇幻摩天輪》,順理成章還是保持活地亞倫的一貫水準與風格,而活地亞倫再次選用著名攝影師Vittorio Storaro掌鏡,在舞台感與電影感之間的越界探索,以至冷暖色調在片中的運用,都十分成功。
《奇幻摩天輪》將背景設定於五十年代紐約的康尼島(Coney Island),片中由Justin Timberlake飾演的男主角Mickey,是一個救生員,他雅好戲劇文學,全片大抵由他的角度出發,時而以旁白對發生的事情月旦一番。
女主角是琦溫絲莉Kate Winslet飾演的Ginny,她跟《情迷藍茉莉》(Blue Jasmine)中姬蒂白蘭芝Cate Blanchett飾演的JeanetteJasmine一樣,是精神衰弱而且神經質的女人,她們的形象可以追溯到尤金奧尼爾Eugene O'Neill和田納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的劇作中,備受困擾的女人。
《奇幻摩天輪》以兩個三角戀為重點,上半段集中於MickeyGinny的戀情,Mickey作家的浪漫心理十分突出,而有夫之婦Ginny的演員夢,令她對當下平庸的工作和家庭生活,充滿不忿,而她的兒子還有病態的縱火癖好,更令Ginny百上加斤。
MickeyGinny的浪漫,不單是內心的激情,更在於想像力,令他們超脫面前的現實,為人生增添一份生命力,又同時推向希望或者絕望,前者是喜劇,而後者就是悲劇,這一個主題在近年活地亞倫的電影作品中,常常可以見到。
《奇幻摩天輪》有另一組三角戀,茱諾坦普(Juno Temple飾演的Carolina,是Ginny丈夫Humpty和前妻所生的女兒,她原本嫁給黑道人士,由於曾經向警方透露了黑幫的勾當內幕,就暫且避居GinnyHumpty的家,她沒有太多學問知識,只是外表漂亮的庸常女子,但在Mickey眼中,Carolina有他意想不到的生活體驗,令Mickey徘徊於志同道合的Ginny和年輕貌美的Carolina之間。
《奇幻摩天輪》受尤金奧尼爾的影子清晰可見,而更重要的是,奧尼爾受尼采的影響甚深,尤其是《悲劇的誕生》(The Birth of Tragedy)一書,書中提到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日神精神體現為夢、克制、靜穆,而酒神精神就體現為醉、激情、衝動以及力。這種二分法,在《奇幻摩天輪》就折射出GinnyCarolina二個女子,MickeyGinny之間偏向日神精神,充滿夢想,偶有克制,MickeyCarolina之間偏向酒神精神,充滿醉意、激情、衝動、感性,而最終酒神精神控制一切。
其實,活地亞倫一直欣賞尤金奧尼爾,他在與Harlene Rosen婚後給好友Jack Victor的信中,說道:「我讀易卜生、尤金奧尼爾和勞倫斯。幫你自己一個忙,我保證你會享受最好的時光。找出下面的奧尼爾劇本,它們可能都在同一本書當中,請閱讀《榆樹下的欲望》、《發電機》、《毛猿》。這三篇都是非常特殊的劇本……你可以看出我感興趣的寫作方式。你會注意到,我的想法雖然缺乏工整和一致的觀點,但是還有那種由存在的恐懼、瘋狂和死亡……營造出來的詩般情境。」(曾偉禎譯,譯文略有改動,見Eric LaxWoody Allen: A Biography中譯本《戲假情真:伍迪•艾倫的電影人生》)
《奇幻摩天輪》中的意象是陀錶、摩天輪和旋轉木馬,三種事物都指向循環往復不息的轉變,而且都代表了命運軌跡的必然,以及無常的人生機遇,當然,這些主題已在活地亞倫的電影作品中不斷反覆出現。
最後一提,電影也拍攝了紐約斯塔滕島Staten Island的中式庭園寄興園The New York Chinese Scholar's Garden),寄興園在九十年代末才完成開放,然而電影以五十年代為背景,當然電影只是虛構故事,真真假假也就不必細究了。

2018年2月3日

《忘形水》:水底情深

 
《忘形水》(The Shape of Water)是吉拿域戴拖路(Guillermo del Toro)的奇幻(Fantasy)之作,內容頗教人稱奇,確實是別開生面。
《忘形水》有B-movie的次文化元素,有愛情片的浪漫元素,又有間諜片的驚險元素,而《忘形水》終歸是成年人的童話世界。
吉拿域戴拖路是墨西哥電影三雄」之一,跟艾方索柯朗Alfonso Cuaron和伊拿力圖(Alejandro G. Inarritu齊名,他們都在美國成名,獲獎無數,更在電影類型上加以拓展,手法新穎而且精湛。
《忘形水》的核心是愛情,一個是啞的清潔女工Elisa Esposito,她的名字有孤兒之意,她和同志基爾斯,注在戲院樓上,他們都喜歡三四十年代荷里活的歌舞片。故事發生於六十年代,戲院正在公映《萬劫佳人》The Story of Ruth1960)和《南國春戀》(Mardi Gras1958),這些不單襯托《忘形水》的愛情色彩,《萬劫佳人》或《路得記》刻劃出有情有義的摩押女子路得,還有外邦人和猶太人異族相戀以至通婚的情節,這些都與《忘形水》(如異類相戀形成文本互涉的關係。
事實上,吉拿域戴拖路的電影特色,除了活用童話和怪物元素,宗教色彩也相當濃厚,《路得記》的背景是士師(又稱民長秉政的時候,《忘形水》中的歹角Richard Strickland也提及士師參孫(Samson又譯三松)的故事,或有置諸死地而後生的用意。這些對於《舊約聖經》的重重指涉,帶出了片末正義與憤怒之神的形象。
《忘形水》以六十年代初為背景,正是冷戰的時代,社會還是比較壓抑,種族問題和歧視問題都不在話下,另一方面美蘇冷戰、太空競賽以及間諜滲透,這些時代背景,電影也有相當篇幅的折射呈現。而片中歹角Richard Strickland,是暴戾之徒,也是典型的美式中產,重視物質消費(新車)和權位(從巴爾的麼郊區搬出去的想法)帶來的優越感,這些都是影片中批判的對象。
《忘形水》的一個重心角色,是亞馬遜半魚人,關於這個水怪角色,據吉拿域戴拖路所說,《忘形水》深受怪物片《黑湖妖》(Creature from the Black Lagoon1954)的影響。《忘形水》中的半魚人,在歹角眼中只是怪物,在長官只是資產,在女主Elisa Esposito眼中卻情人,二人發展出一段異類的戀情,而電影的結尾,半魚人的地位更上升為神,有不死身,以及再生的神力。
《忘形水》的水意象,無處不在(女更衣室的海報上有Don't waste water字句),片首是一如夢中的沉睡的水,對於女主Elisa Esposito水是戀情的水,以至欲望的水。歹角常常用水杯喝水和用水洗手,水是實用的,一如在他眼中成為客體的水怪。當然最後是雨水,以至海水,代表了流動與自由。也許不妨參照法國哲學家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的《水與夢:論物質的想像》(Water and dreams: An essay on the imagination of matter)中對水的分析,可以幫助了解電影對於水意象的運用。
《忘形水》的主題之一,正是自由,但自由是建基於愛,以至於人與人關係的建立,主角Elisa Esposito和半魚人的行動,正好抗衡物質化以至資產化的世界。他們尋求自由,拒絕囚禁和威權的宰制。
    《忘形水》是夜的故事,大部份情節發生在夜晚,以室內戲為主,不見天日,電影本身徘徊於睡與醒之間,直探人的孤寂、溝通、界限、欲望、愛情、衰老,以及再生復原的想像,內容豐厚,設想奇特,教人為之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