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3日

十二月一講

嘉模講壇:小城有詩:當代年輕澳門詩人作品談
日期及時間:31/12() 15:50-17:30
地點:氹仔嘉模會堂(氹仔嘉路士米耶馬路)

2016年12月21日

《刺客教條》:自由意志

去年,澳洲導演積斯甸高索(Justin Kurzel)推出了新版《馬克白》,由Michael Fassbender Marion Cotillard飾演MacbethLady Macbeth。我當時的觀察是,了新版《馬克白》比黑澤明的《蜘蛛巢城》(1957)和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的《馬克白》(1971)兩部經典作,保留了更多宗教元素,如祈禱、教堂、十架、登基的宗教禮儀等等,恰恰對應了坎托(Paul A. Cantor)的論文《勇士與恐懼:《馬克白》和蘇格蘭的福音教化》(A Soldier And Afeard: Macbeth and the Gospelling of Scotland,有李世祥譯文)中的分析,《馬克白》中一方是尚武的異教,一邊是聖潔的基督教,兩個準則構成強烈的二元標準
如今,積斯甸高索的《刺客教條Assassin's Creed)再起用馬克白》的兩位演員,似要為兩部作品構成隱微與顯白的兩面關係,一方面,Lady MacbethMacbeth策劃者和行刺者關係,轉換成Marion Cotillard飾演的科學家Sophia RikkinMichael Fassbender飾演的刺客Callum LynchAguilar de Nerha
一方面,尚武的異教,以及聖潔的基督教,分別轉換成刺客組織和聖殿騎士團,刺客組織以暴力手法行刺,保衛人的不受拘束的自由意志,在黑暗中尋找光明,聖殿騎士團就代表了教權,剝奪人的自由意志,為求完美不惜去除人的暴力本性,而一如Sophia Rikkin的父親兼聖殿騎士團領袖Alan RikkinJeremy Irons飾)所言,人類一路以來受限於宗教(教權)、政治(政權)、消費主義和科技,而片中Alan Rikkin一直盡力尋找、至死都攫住代表自由意志之源頭,也就是智慧樹上的果子(一個蘋果),聯繫他對科技的說法,蘋果的用意可謂昭然若揭。
《刺客教條》中的基因科技,將當代的刺客後代,帶回十五世紀的西班牙古代場景,一切儼如打機,科技的控制在此又可見一斑。聖殿騎士團為要尋找自由意志的源頭,消除暴力本性,反諷地一再用釋放暴力為手段,引證當你反對敵人時,其實你已跟變成自己的敵人」。
至於另一方的刺客,以保衛自由意志為使命,卻有深厚的信心和規條,尤其是Callum LynchAguilar de Nerha不斷地跳躍,一再引證遊戲中的Leap of Faith,這一點當然是襲取自齊克果(Soren Kierkegaard)的信仰的飛躍」的說法,關乎他著名的美學、倫理和宗教的三階段論。除了信仰的飛躍,片中也一再出現鷹的意象,而鷹在尼采的《查拉斯圖拉如是說》中,有面對深淵的勇敢,帶出超人的哲學,所以《刺客教條》充滿了宗教信心和存在主義色彩。
從《刺客教條》所見,導演積斯甸高索的場面調度依然保持本色風格,一大片色塊的烽煙在新版《馬克白》已屢見不鮮,加上強勁的動作格鬥、飛簷走壁的場面、馬車大戰等等,感官刺激與腦力思考,一路梅花間竹般出現。如無意外,《刺客教條》至少有下集,甚至形成三部曲,Sophia RikkinCallum Lynch的關係在本集已有頗為著跡的伏筆,MacbethLady Macbeth的緊密關係,相信將會有新的變奏。

2016年12月19日

2016年12月13日

《字與光:文學改編電影談》


四十套東西方文學改編電影評論,研探電影與文學的互轉關係與技巧。
改編不只是增多刪減或是借用或是忠於原著的轉換手段,情況似乎更加複雜,尤其連結到風格、影像、鏡頭、場面調度、人物塑造、音樂運用、場景設定等範疇。
書中談及的電影包括:《後門》《冬戀》《酒徒》《書劍恩仇錄》《尼貝龍根之歌》《英雄叛國記》《暴風雨》《閃亮的星星》《簡愛》《咆哮山莊》《瘋戀佳人》《單親小小姐》《200萬奪命奇案》《黑金風雲》《魂斷威尼斯》《同流者》《豪門巧婦》《錫鼓》《戲夢巴黎》《讀愛》《潛水鐘與蝴蝶》《少年Pi的奇幻漂流》《龍紋身的女孩》《影子滅殺令》《其後》《羅生門》《櫻之桃與蒲公英》《野火》《挪威的森林》《白夜行》《惡人》《往復書簡》《北方的金絲雀》《我城》《1918》《東西》《名字的玫瑰》《茉莉花開》

2016年12月12日

夏夜夢沉:重看《新寡》及《同命鴛鴦》

(刊於《明月》二零一六年十二月號,節錄版見《明報》2016.12.5)

2016年12月2日

《鋼鋸嶺》:鋼鐵英雄

    
     《鋼鋸嶺Hacksaw Ridge)是米路吉遜Mel Gibson)繼《驚世未了緣》Braveheart)再次執導的戰爭片,上一次是在古代,這一次是在現代。《鋼鋸嶺》跟他之前的《受難曲》The Passion of the Christ)一樣有人物傳記背景,也同樣相當暴力血腥。
      鋼鋸嶺》的開頭部份,刻劃出戴斯蒙杜斯Desmond T. Doss)的童年、愛情故事和小鎮生活,簡單而直接,也展現戴斯蒙的單純一面,跟他的父親相互對照。戴斯蒙的父親曾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心理創傷並未完全消散,對子弟並沒有父愛關懷,父親的歷劫滄桑與戴斯蒙的天真純粹,截然不同。
       電影的中間部份,集中於戴斯蒙的入伍、受訓和訴訟。這一段側寫了法則的問題,特別在於,戴斯蒙出於保家衛國之心加入軍隊,而他是基督復臨安息日會信徒,既守安息日,又是拒絕攜帶武器和殺傷敵手的和平主義者,嚴守十誡不可殺人的訓令,明顯他的信仰法則和軍令法則,形成巨大的矛盾,電影將這兩個法則的衝突,帶入軍事法庭審判,結果是突顯了西方自由世界的民主法則,即使在戰爭的非常時期,這一重民主法則也沒有因此而泯滅。
      鋼鋸嶺》的重心,是下半部份的戰場對決。戴斯蒙以醫療兵的身份參與戰鬥激烈的鋼鋸嶺攻防戰,米路吉遜電影的暴力感,在此表露無遺,也難怪不少觀眾聯想到史蒂芬史匹堡(Steven Spielberg)的《雷霆救兵》Saving Private Ryan)。
      然而鋼鋸嶺》突顯的並不單單是戰爭的血腥殘酷以及愛國心,也不是追隨經典戰爭片《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所揭示的戰爭虛無本質,《鋼鋸嶺》突顯出信念倫理,並不落入虛無主義的陰影。
       鋼鋸嶺》拍攝了戴斯蒙如天使或英雄般,拯救了七十五名傷兵,電影對此有細緻而感人的刻劃,更重要是推導出戰爭處境與和平信念,在個人信仰中竟然可以產生出奇妙的故事,尤其是肉體在戰爭中受苦受傷,和平主義者的精神,卻可以帶來拯救、治療和安慰。
同時,戰場也反映了一個全面的公民社會,需要勇敢剛健的行動者,又同時需要慈悲為懷的和平主義者,兩者必然有信念上的衝突,但合作起來卻是剛柔並濟。雖然戰爭中需要很多的勇武行動者,但也需一些和平主義者,而在和平的年代,比例應有不同。
    鋼鋸嶺》揭示了戰爭中人的精神世界,推到極點,就是戴斯蒙的基督宗教信仰,以及日本長官的切腹謝罪。當然,日本導演市川崑也拍過名作《緬甸豎琴》,在切腹以外,也提出了佛家的信仰皈依,但不論是戴斯蒙的拯救行動,還是倖存士兵水島的超渡亡靈,都是以個體抗衡戰爭的殘酷。
           最後一提在《鋼鋸嶺》中飾演戴斯蒙的Andrew Garfield,在影片初段,他的演出確是平平,愈往後愈見神采。近年他飾演新版的蜘蛛俠,蜘蛛俠當然是超級英雄,而戴斯蒙卻是帶平民色彩的個人英雄,有趣的是蜘蛛俠活用蜘蛛絲,戴斯蒙卻用一條大繩索,在鋼鋸嶺上全力救人。Andrew Garfield在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的《沉默》(Silence)中擔演男主角,必然為觀眾帶來另一重靈魂的探索。

2016年12月1日

《記憶後書》

《記憶後書》是作者的第二本詩集,收錄了詩作六十首,主要寫於2007至2016年間,並收入《記憶前書》未錄的早期作品四首。詩集作品按時序排列,包括了與電影、劇作和藝術作品對話的詩章,更有不少域外遊詩,如《遠遊》和《愛荷華詩抄》等等。《記憶後書》展現出詩人近十年的文化思考、人生感受和人文觀察,值得細味。
**********
《第八屆九龍城書節》講座:《變異的香港.堅實的回聲》
日期:4/12/2016 (星期日)
時間:1:30-2:30pm
地點:香港兆基創意書院會議室(二樓)
講者:
鄭政恆(《聲韻詩刊》評論編輯)
鍾國強(曾獲多屆青年文學獎、中文文學創作獎、中文文學雙年獎等獎項)
劉偉成(現職編輯。曾獲青年文學獎及中文文學創作獎新詩組獎項)

睜眼看著香港社會變得愈來愈陌生,固有的價值被衝擊但生活仍舊如常,似被慢慢咬噬卻無力抵抗,我們還能在詩的語言提取什麼?

書評人鄭政恆以詩橫越九年光陰,今年出版第二本詩集《記憶後書》,從香港舊地走到世界各國的城市,挖掘它們的歷史痕跡和觸感,打開了多種城市生活的方式;

詩人鍾國強再版2004年作品《生長的房子》,此書記錄了廿一世紀初香港人政治意識醒覺,以及社會再走下坡前的憂慮與疑問,〈水井〉一詩更喚起香港人2003年首次大型遊行的記憶,當時的企盼和願望,一如凝定在琥珀裡的色彩,正好對照當下;

《陽光棧道有多寬》於去年出版,收入詩人劉偉成七年來的作品,他與香港人一同經歷城市的跌宕和變遷,用詩意和巧妙的意象描繪了城市的過去和未來、街巷人物、花草的魂魄、旅行時的見聞感觸、遺留在生活角落的種種細碎,猶如城市核心的靈魂。

三位詩人將一同以詩歌勾勒他們心中的城市,所信守的價值,所抱持的希望。

**********
書評:蒙太奇與遠遊──讀鄭政恆詩集《記憶後書》
周漢輝
[刊於SAMPLEX微批文學媒體計劃]

早於鄭政恆的上一本詩集《記憶前書》面世前,我已在各份文學刊物上讀到他的詩作,包括教我一讀再讀的〈皇后大道上聽電車駛遠〉,詩行間藉杯子濺出的水花,跟馬路上行駛中的電車及城市流轉的景物,以至情侶間的感情波折,以蒙太奇式的剪接推進,「水 在地上開了一朵花」一再穿插,不僅讓各項意象展開於讀者眼前,還內蘊一股水樣的溶勁,個人情感與鬧市街貌如一體多面,呼應着水之凝合先於落地開花。
蒙太奇是關鍵詞。除了因鄭政恆是影評人的身份,而我本身對電影興趣甚濃,試驗着把從看電影學習得來的手法置於詩歌創作中,這樣恰好也是《記憶前書》後記所述「電影改變了我觀看的方法,我開始採取冷靜的態度,尋找角度,加入了敘事的元素,又嘗試將蒙太奇的技巧,放進詩的創作裡」。詩集收入2002至2007年的詩作,彼時我尚懵懂,尚未開始探索。
蒙太奇的確是關鍵詞,也是我閱讀鄭政恆詩作的興致所在。從前書來到《記憶後書》,詩中組接多方的手筆,更見純熟大膽,句子所交織的不囿於當下和抒情,注入對歷史的關注,今昔之間疊出厚度,構成時空的對話。〈若干年前的一夜〉是一首例證,詩分四段,卻有共通的地點:九龍公園,前身為威非路軍營。詩以若干年前的中秋夜在公園賞月度節的日常場景起始,「分吃幾個月餅傳說一個掌故」,那掌故可會與第二段中,士兵從舊日軍營炮台可遠望明月與閃星有關?只知一邊嬉鬧眾樂,一邊獨對月星,唯月亮亘古如一。詩的末段倒是跳脫出所有歷史,甚至人間,以神來之筆聚焦在三隻經過公園的麻雀身上,一隻越過鳥籠,一隻站上鳥籠,還有一隻「在喝水的一刻搗碎了池中的月光」──也是全詩最後一句,停留在幌動不定的畫面上。月亮從恆久的存在,一下子幻成虛象,彷彿在說悲喜聚散也不過若此,頗具出其不意的禪意。
時空的跨越在〈詠馬〉中更形宏遠,善用詩壓縮時空的本能,遊刃於精心剪栽的交接物事,但語言保持一貫簡潔有度:「一尊石馬在黑夜中不再動」重複被提及,上一次仍在遠古「馱負了太長的年月」,再說已是歷經歲月與空間的重重變遷,出土轉運到遠洋的歐陸博物館,成為展覽品,正如人們看待其他古物與歷史,將之困置於一角,即使「有人調校方向、位置與燈光」,始終無法「讓石馬一如靈動的活物」。然而詩還沒完,並且點出文學的視角去為現實提供可能的想法,寫博物館內「昏昏欲睡的管理員卻看到/石馬的心隱隱跳動」。睡意迭生,意識游離之時,從固有的觀念鬆動而出,這無疑更接近詩與文學的特性,把歷史稍稍釋放於當今「窗外的陌生世界」。
詩作為由現實岔出的一筆,在〈九月九日的兩種天氣〉有了饒富意思的探索。此詩讀來令人聯想劉以鬯的名作〈打錯了〉或波蘭導演奇斯洛夫斯基電影裡的命運觀察,而鄭政恆的出發點是同一天的兩種天氣,晴天和雨天的假日日常錯開發展,又並行展陳。如果剪接是把多項材料整理收納為一體,此詩即反其道而行,由一擘成二,箇中各種細節的異同才最引人深思,特別是不論晴雨,菲傭還是在老地方見面,信徒還是會到教堂守禮拜,甚有一種傳統純樸的情感和對信仰的堅執。當然就像鄭政恆的不少敘事詩,結尾部分都有拔地而起的轉折、感悟,此詩則憑兩個行人各乘巴士和小巴,在巴士上的看到小巴車頂被雨水洗擦復現色彩,似乎表示有人身處命運中而不自知,有人在另一位置正感知別人的命運。
詩人也許就是後者,鄭政恆的命運自然跟他土生土長的香港像血脈相連。如《記憶前書》後記所言:「作為一個居住在香港的城市人,呈現香港我城生活片段是最自然不過的了」,於是寫下濃縮了一地風情及一時記憶的〈灣仔老街印象〉、〈記憶的角落──東岸書店〉、〈大澳的海岸〉、〈樓梯街〉等諸詩。香港的命題也自然延伸到《記憶後書》,故有〈公屋〉、〈灣仔怨曲〉等寫來比前作更為沉着,也更為篤定的香港詩篇,直至二零一四年雨傘運動留下的〈雲積〉、〈風波〉、〈在佔領區吹吹風的日子〉,皆見出其對社會的怨懟不以暴喊外放,而力求清醒表達的取向。〈風波〉借寫城市平靜下藏身枝葉的鳥,飛往街道,對照詩人整裝待發,出發行動,隱寄對社會運動和平進行的期許;〈在佔領區吹吹風的日子〉索性直道「空間是我們的/理性是我們的/憎恨不是我們的/利益不是我們的」來明言心跡了。
2015年,鄭政恆獲邀遠赴美國愛荷華駐留三個月,參與國際寫作計劃。為了這趟海外交流經驗而作的一系列〈愛荷華詩鈔〉可說是整本《記憶後書》內最矚目的作品。事實上鄭政恆的遊詩從《記憶前書》中關於澳門,到《記憶後書》裡遍及日本關西、西歐、馬來西亞、愛荷華、新奧爾良、北京、南京等地,隨着一次次的出遊體驗,相應遊詩的面貌也屢作嬗變。
寫下歐遊心路的〈遠遊〉無疑是鄭政恆在遊詩方面的力作,獲得2012年中文文學創作獎。一組四詩,分寫巴黎、劍橋、柏林,詩中有詩人親歷的風景人物外,夾以不少書本、史料、傳說、音樂、畫作,組合於容量較大的綿長句子,大有一種藉旅遊來印證自己所讀所學的知性風味。〈與驢子遊巴黎〉一首最為動人,驢子彷彿是詩人的另一自我,馱負着從文學所知的巴黎,陪詩人同遊腳下實地的巴黎,走過蒙馬特、聖心教堂、聖母院、塞納河。驢子同時讓我想起法國詩人雅姆的詩中,也有伴行路上的驢子。尤其是鄭政恆仔細描寫「牠累了,低着頭,眼蓋半閤,耳朵下垂/像一個謙卑而沒有自信的小學生」相信是他的自況,在文化深遠的巴黎面前,謙卑乃恰如其分。
相比〈遠遊〉趨向繁複緊緻的構造,〈愛荷華詩鈔〉諸詩從語言上已可看出很有分別。後者文字清簡,疏鬆,更多具像的筆觸,而把思考的負擔適度放下,儼然驢子已卸重負,寫意蹓躂。即如第一及二首〈有人在黑夜的街角彈琴〉,〈騷靈音樂會〉非為精深獨到的發現或見解,只為記下在異地生活遇上的片段,酒吧和桌球,音樂會及雨水,不無隨意感受的「即事」特質,詩句編排隱約有輕快節奏,正好與〈遠遊〉的「深長沉思」構成遊詩書寫,乃至旅遊文學的兩道進路──非關高下,純屬選擇,端看作者的心境及與遊地的互動。愛荷華想必如《記憶後書》後記中提及,是鄭政恆眼中「安定自由的創作環境」。後來當我也有機會來到愛荷華,找一個周末的早上,拿着其中一篇〈愛荷華詩鈔〉:〈奧克蘭墓園〉,實地走往那片墓園。詩的開首正是「在周末的早晨/我走到布朗街的盡頭/奧克蘭墓園」。我幾乎可以將詩句視為文字地圖,去尋訪墓園內的「景點」,例如黑天使──一尊墓旁的雕像。但此詩又和〈有人在黑夜的街角彈琴〉及〈騷靈音樂會〉的隨興甚至不同,顯得莊重、低迴,以契合墓園與死亡的主題,好些省思讓我瞥見來自〈遠遊〉的凝重影子,像描寫進入墓園「廣闊的草原/許多人/但只有我一個依然活着」及黑天使「將死亡留給枯葉、傳說與病床」,只是大為節制和凝練得像箴言。詩後段出現的鹿,我也有見過,鄭政恆從牠想到「以原始的本能逃避死亡」,「然後,我回到路上/鹿消失於隱密的深林」,一頭活生生路過的年輕的鹿,兼具具象和抽象,也自然與想像中的驢子大異其趣。
記憶總是指涉過去,與現在相隔的距離。過去的香港還是愛荷華,生命中的種種美好與惡事,皆為有待整理並賦予意義的記憶──寫詩之於鄭政恆,大概也是這樣的一個過程,重新發現和醒覺,像〈愛荷華詩鈔〉的另一篇〈商市街的早上〉:「好像沒有記憶的人/在路上尋找斷續的線索/直至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喚醒酣睡如夢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