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6日

《傷城中的門徒》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人對你好,對你推心置腹,難道,是沒有原因的嗎?

可能是有的。原因不一定是你對人家好,或是你有恩於人,人家就對你好,也可能是你有欠於人,也可能你根本是他的敵人。

劉偉強、麥兆輝的《傷城》(2006)與爾冬陞的《門徒》(2007)都處理了這一個問題。

《傷城》中的梁朝偉是一個復仇者,從邂逅認識徐靜蕾到二人組織家庭都只是為了完成一己的復仇計劃,為了解決傷痛的童年記憶;《門徒》中的吳彥祖對劉德華忠心耿耿拜為門徒,也只是為了力盡警察臥底的職責,為了做好一份工。原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如此脆弱。

以上這些讓我想起兩部電影都刻意強調的──在城市之上久久不散的陰霾烏雲,彷彿是命運之力,彷彿是無形之神,無聲無息潛入城市,潛入長街短巷,潛入大小房屋,潛入我們的身體,我們的腦袋,我們的思維。

城市。《傷城》中的香港是高度發展的現代都市,高聳摩天的巴別塔式高樓,與高天的「神」互通有無;《門徒》中的香港則與前作《旺角黑夜》(2003)分享同一個庶民大眾的城市景觀,小市民與「神」之間差若雲泥,但不表示神力無法抵達。飾演毒梟的劉德華說溜了嘴,有人買有人賣,甚麼都是生意──「神」的名字,就是「供求」。

在現代商業社會之下,人與人之間原來的超穩定關係瓦解破裂,絕對的信任因血緣關係中斷而不復存在。但身處社會之中,人們總不能事事猜疑,故此,現代人總是在信任與懷疑、忠誠與背叛中間委屈求全。有的人用一些方法去解決,可能是用金錢的量化計算,又有可能是毒品,讓毒品填補個體的空虛,填補孤零無依的感覺,最終只是無法自拯,執迷難悟,回頭太難。

在集機械、計算、商業於一身的現代社會中,情與義還是存在的,可能。《傷城》中的梁朝偉機關算盡,卻估不到二人的感情油然而生,局是假的,未能預算的情是真的。在意料內外,俱是可能性帶來的機遇。當梁朝偉的家被仇人縱火,妻子徐靜蕾冒死取回無價的紀念品,而這個紀念品──一個乒乓球拍卻成了梁朝偉身分玄機的唯一佐證。《傷城》中的三個警察,一個是復仇心切的殺人罪犯,一個是包二奶的窩囊廢,一個是未能治癒創傷記憶的退役警探,公義不存,正道滄桑,唯有真情能夠揭示真相。《門徒》比《傷城》樂觀實無庸置疑,吳彥祖對無辜小女孩有情(還有受傷的犬),對上司有義,克盡己職,然而一切來得太簡單直接,就欠缺了一份悽愴感懷,說到底,道德人性的想像力還是不夠。

《傷城》是一部關於忘不了的傷痛懺悔錄,有人因此入胡同,有人因此得重生;而《門徒》則結合無間臥底片與毒梟片兩種類型,發出「救救孩子」的吶喊。而我追念的是《門徒》中的一絲光芒,在雲間照射,時有時現,但更多的是時隱時無。在光裡面沒有黑暗,懺罪者的傷痛癒合,才有光明。

(刊登於《時代論壇》第10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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