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16日

如何拆解戰爭機器——《拆彈雄心》

《拆彈雄心》(Hurt Locker)一如大衛擊倒巨人《阿凡達》(Avatar),女導演Kathryn Bigelow成為了Queen of the World,有心人早已陰陰嘴笑道,是前妻打贏前夫的局面呢。

作為戰爭片,《拆彈雄心》拍得不錯,手提拍攝推進戰爭現場實感,快速剪接提升騷動緊張氣氛。回望2009年,美國總統奧巴馬意外地奪得諾貝爾和平獎,同年關於戰爭的美國電影也不少,塔倫天奴(Quentin Tarantino)的《希魔撞正殺人狂》(Inglourious Basterds)是關乎電影本質的另類戰爭片,對菲林(film)本身的重視大於戰爭。《密探睥死羊》(The Men Who Stare at Goats)以黑色幽默手法諷刺戰事,反戰姿態背後是足以穿牆的虛無逃避心理。《阿凡達》也有不少戰爭的篇幅,回望又預示戰爭與資源爭奪的雙生關係。《拆彈雄心》一開始就點明「戰爭就是毒品」(War is a drug),立意鮮明,而導演Kathryn Bigelow也成功地探入戰爭的本質。

《拆彈雄心》主角三人,第一個是老手Sanborn,代表理性與經驗;第二個是新丁Eldridge,代表學習與成長;第三個是強人James,他的角色令人想起自《現代啟示錄》以降在美國電影中經常出現的非理性戰爭狂人,因戰事而變得神經兮兮,他們在影片中自然地作為被反思,甚至被批判的對象。《拆彈雄心》中,強人逐步被塑造成一個擁有超卓才能的拆彈英雄,但影片在後半部分嘗試拆解英雄的偽神性形象,同時拆開戰爭的恐怖面具。

影片中強人James是危機處理的專家,做事不顧一切,充滿熾熱的陽剛味道,而導演慢慢才揭示出他的人性陰柔一面,他面對人被活生生地製成炸彈時會憐憫(pity),孤獨地闖蕩巴格達夜街時會恐懼(fear),同袍因為自己的決定而遇襲後會內疚(guilty)。這些比較具人性化的心理特質和他的英雄面孔顯得格格不入,令人思疑戰爭如何改變了甚至異化了James本來的心理面貌。

桑塔格(Susan Sontag)在《關於他人的痛苦》(Regarding the pain of others)一書中扼要地點明:「現代人最重要的期望和道德感情,是深信戰爭是畸形的,儘管可能難以阻止;和平才是常態,儘管可能難以獲取。」在觀看《拆彈雄心》時,我們起初不禁納罕甚至贊嘆James的所作所為,但事實殘酷,對不起,James的才能只不過是畸形的戰爭所造就的特殊能力或戰爭本能,誠如片頭的字幕,戰爭就是毒品,戰爭幾乎抽空了James的人格一面,James的才能表明他早已不知為甚麼而戰,但他已是寄生於戰場上的戰爭機器或戰爭動物。導演沒有說支持戰爭或是反對戰爭,不,她呈現戰爭本身的可怕。——這一刻,你腦海中必然迴旋著這一把聲音:Horror,Horror……

《拆彈雄心》的結局是老手Sanborn坦率地說想有下一代,他依然擁抱著人性,有希望才能活下去。強人James卻不安於室,拋妻棄兒重回他無法離開的戰場,而我們都記得James惘然地站在空寂的超級市場的貨品前,一時間好像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個性、失去了選擇的能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一鏡頭和戰場上的殘酷場面一樣有力,對,是控訴力,但願我們尚未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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