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尼史葛(Ridley Scott)的電影《異形:聖約》(Alien: Covenant),接續《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一步步通向經典作《異形》(Alien)。上集是關於人通向神一般長生不死的僭越,卻帶來滅亡的後果,創造者的主題正是從《普羅米修斯》開展,《聖約》承接。《聖約》一開始就將焦點放在「父子關係」的Peter Weyland和人形機械人David,David是被創造者,但同時也是僭越者,他在天堂僕役和地獄元首之間,選擇後者。
聖約是太空殖民飛船的名字,跟前作的普羅米修斯並置,恰好構成兩希(希伯來和希臘)文化的指涉,同時也暗示出電影主題:聖約代表了神與人、創造者與被創造者之間的關係,理所當然揭示出命令、禁令和界限,但電影中的太空船聖約,帶著殖民目的,希望到達應許之地,卻面臨重重危機,只因界限受到僭越。
《聖約》中的領袖,一個是信念型的Christopher,他只不過是失敗的太空船船長,更有能力的是類近Ellen Ripley的寡婦Daniels(《普羅米修斯》的Elizabeth Shaw也是同出一轍)。其實,《聖約》的前半段進展不多,後半段才見真章,片中不少類型、動作、角色和情節元素,大家都應該覺得熟口熟面,不單在之前的《異形》系列中已出現過,較近期的例子如《外星生命》(Life),都或多或少有相似的安排。唯一新意就是兩個文化符號,而且都跟浪漫主義文藝相關,還有不少其他的文化符號如米高安哲羅的《大衛像》、Piero della Francesca的《基督誕生圖》(Nativity)、John Denver的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等等。
第一個是德國古典音樂巨人華格納(Richard Wagner)的長篇名作《尼伯龍根的指環》(Der Ring des Nibelungen),《指環》的首部歌劇《萊茵的黃金》(Das Rheingold)的〈眾神走向瓦哈拉〉(The Entry of the Gods
Into Valhalla)在首尾響現,這首音樂可以說是電影《聖約》的主導動機(Leitmotiv),預示了衝突、悲劇、陰謀、命定和殺戮。
另一個是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Percy
Bysshe Shelley),在1817年前寫的十四行詩〈奧西曼德斯〉(Ozymandias),詩題中的奧西曼德斯,即古埃及最偉大的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在許多《出埃及記》的改編中,內心剛硬的法老就是他,包括列尼史葛執導的《出埃及記:神王帝國》(Exodus: Gods and Kings)。
拉美西斯二世曾目空一切,自比眾王之王,雪萊卻道:
「我遇見一個來自古國的旅客,╱他說:有兩隻斷落的巨大石腿╱站在沙漠中……附近還半埋著╱一塊破碎的石雕的臉;他那皺眉╱那癟唇,那威嚴中的輕蔑和冷漠╱在表明雕刻家很懂得那迄今╱還留在這岩石上的情欲和願望,╱雖然早死了刻繪的手,原型的心;╱在那石座上,還有這樣的銘記:╱「我是奧西曼德斯,眾王之王。╱強悍者呵,誰能和我的業績相比!」╱這就是一切了,再也没有其他。╱在這巨大的荒墟四周,無邊無際,╱只見一片荒涼而寂寥的平沙。」(查良錚譯)
《聖約》中的一切計劃,不論是太空的殖民探索,或是個人面對險境的求生之路,以至機械人的創造,都無法解決人類必有一死的終局,電影揭示了人的脆弱和有限。雪萊的〈奧西曼德斯〉預示了「臥龍躍馬終黃土」的教訓,所謂豐功偉績和蓋世功業,最後都不過是一場空虛。
(刊於《時代論壇》第1554期2017.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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