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10日

第一百零九條好漢——吳仲賢的故事

看了陳耀成的《吳仲賢的故事》,心情忽然變得複雜,說到底,我知道自己是動機不純的,我並非為吳仲賢而看,更不是為了解六七十年代的社運而買票,只是由於導演是陳耀成,我喜歡他寫的文章與影評罷了。

事實上,收穫確實很多,並不是預期的,也不一定是因為故事本身,而是隨故事而來的種種,是知性的,當然也有感性的。我所說的感性,一部分屬於恍然大悟:原來有這一段歷史,這樣的一個傳奇人物,都是教科書與課堂所諱言的。另一部分是使我對一些假話更加反感——激進等於出風頭,理想是可笑的——這些那些,我們聽得太多了。當然,社會和歷史自有其說法,視乎你相信與否。也有人會說:

告訴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
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北島:《回答》節錄)

這些人會插手干預歷史的論述,也不相信當權者的片面之辭和謊言,北島唱出了昂揚的詩歌,那是他能夠做的,吳仲賢搞社運、辦刊物也是他能夠做的,他真的做了,所以有一段故事流傳下來了。雖然,將吳仲賢置於「一百零八條好漢」中,與馬克思、列寧與毛澤東等量齊觀似乎不太平衡,但他們的大志未竟,卻是真的,所謂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恐怕是社運分子的一條定理。

當然,不可能一切都會圓滿,只有追求與堅持才會成為真實。吳仲賢和莫昭如等人的努力並不是白費的,而民主自由更不可能一蹴而就。只是不能明白事情為甚麼總是兜兜轉轉,他們保衛釣魚臺、對抗公安惡法,務求揭穿殖民主義與資本主義的虛假外衣,都下了許多苦工,可悲的是,今天的我們仍在爭取相同的東西。到底民主是否子虛烏有?還是,進一步的同時就預兆了退兩步?

我還是相信民主自由是可以達到的,只是過程漫長。至少不少人包括吳仲賢為推動民主奉獻不少,成果也不斷積累。雖然吳仲賢和不少民主鬥士一樣,本身是一個具爭議性的人物:一個滿腔熱誠的社運青年卻作了《Playboy》的編輯,在澳洲過小資生活,但他就是如此有血有肉,我們根本無需將他神化。在歐洲,他面對了感情的失敗,卻又認清了自己的政治取向,從無政府主義修正為托派分子。他辦了頗成功的《七十年代》雜誌,凝聚了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卻又因一些誤會被逼離開所屬的組織。吳仲賢這個人實在太立體,又太可親了,絕非那些偽裝親切、粉飾自己的所作所為的領袖人物。

民主自由不單建基於一些制度,更是一種精神。吳仲賢這個人就體現了民主的精神,而這種精神是可以被承傳的,所以我說他和莫昭如等人的貢獻並不能被抹殺的。這部電影可以說是劇場與電影的一次Crossover,也可說是一個人的故事,也可說是一課香港民主發展史。他所做的事,還有他所關心的議題,將會被闡釋和複述,一旦有一定程度上的人接觸了,有所思考、覺悟和行動,必能推展民主自由的步伐。至少我想,若果吳仲賢知道七一有五十萬人上街,他必定感到欣喜,甚至站在隊伍的最前列。

後記:完成此文後不久,恰巧在書架取下黃德偉編的《浮世戀曲:劇本及評論》,看到陳耀成所寫的一句話:「搶救在時間中流逝的人和事,保存一個遭受危害的世界。」對照本片,可見陳耀成的創作理念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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