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日

左手文學 右手電影

George Bluestone在Novels into Film中指出「電影的構成原則是空間,小說相對而言著重時間」,當電影與文學相遇,空間與時間激蕩曼妙的火花。近期台灣有文學系列電影《他們在島嶼寫作》,幾位導演用影像化作一場儀式,記錄他們眼中的六位文學大師,文學的影像化,抑或視覺的藝術化,再度掀起本土電影與本土文學對話的熱潮。

另邊廂,梁秉鈞、黃淑嫻、沈海燕、鄭政恆編寫的《香港文學與電影》出版,從文本到文化,結合史料與專論,梳理香港文學與電影互相激發的歷史脈絡,左手文學,右手電影,香港文學與電影,曾那麼緊密聯繫過。

讀:《讀書好》鄭: 鄭政恆

讀: 可否簡單介紹本書編寫時的背景? 鄭:(嶺南大學)「人文學科研究中心」一直很關心文學與電影的關係,早在1998年就舉辦過香港文學與電影藝術研討會,邀請一批中外學者,在此基礎上不斷加減擴充,本書的十三篇論文是這一系列研討會的延伸,而且經過很多不同人士的編寫,過程非常複雜。

讀: 坊間雖也有不少論及香港電影與文學的書籍,但研究範圍多集中在七十年代以後,本書研究文本涵蓋五、六十年代,甚至提到三、四十年代香港電影,研究過程有否一定困難?鄭: 香港電影的研究焦點有幾個範疇,一是集中在新浪潮時期,研究許鞍華、徐克等;另外就是九七前後如王家衛、關錦鵬、陳果等。不過伴隨香港電影資料館建立,學界開始多了對五、六十年代粵語片的研究,尤其邵氏影碟重新發行,整個研究脈絡變得清晰了。
1949年前的電影現在仍然很少看到,傅葆石在論文中就指出過去發現的「《南國姊妹花》是目前碩果僅存的一部戰時攝製的粵語片」,資料的不完整確實為研究帶來一定困難,就需要從一些文字資料嘗試側面塑造當時的電影面貌,像我本來是研究文學的,無意間從以前的文學雜誌中發現與電影運動相關的內容從而展開研究。 

讀: 你自己那篇論文談到電影清潔運動,與前兩次相比,第三次主要多了電影人的加入從而取得成功。 鄭: 第一次電影清潔運動教育性太強,由「香港華僑教育會」發起,當中也能看見一些歷史脈絡,贊同中有一些人如李晨風等後來是在電影圈發展;第二次清潔運動則是宗教性太強,由一些牧師、基督徒兼電影人發起,旨在為宗教服務;到了第三次,華南電影工作者團結起來,群策群力希望粵語片進步和發展,並在1952年成立「中聯電影企業有限公司」,終於將主張貫徹在製作中。 

讀: 講到文學對電影的影響,不得不談的就是改編,從香港歷史縱向來看,不同年代的改編手法會否不同? 鄭: 一般說來,改編有這幾種手段:選材,跨界參與以及挪用或者參考文學作品。不同年代的電影對文學內容的具體取材不同,比如五十年代粵語片大多是取反封建題材,改編巴金、茅盾的作品,但卻捨棄其中政治抗爭色彩很濃的元素,又如同期也會改編一些外國文學作品,往往選取家庭、孤兒、男女感情等很現實的主題;五十年代以後出現的武俠小說及武俠電影,將打鬥元素影像化,娛樂性強,有商業保障;八十年代像李碧華則是寫文學小說之餘,也擅長用文字來表現影視劇本,這類型跨界人才的脈絡往上還可追溯到張愛玲等;還有一種改編則是拿概念,王家衛在這方面就特別厲害,《東邪西毒》可能只是選用一種idea,改編可以走到好遠。

讀: 這種變化是否回應了香港社會思潮的變化? 鄭: 早期家庭倫理社會關注的都是人與人、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粵語片選材正是應這種社會需要;到後來香港經歷現代化,人從家庭中走了出來,資源多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複雜,又加上面臨九七回歸,社會大脈絡開始由群體性慢慢轉變到個人性,電影主要是傳遞一種信息,比如《胭脂扣》所反映的懷舊,《東邪西毒》代表一種疏離,人與人之間有好多說不出的情感,反映在電影上就更加內心化、含蓄。

讀: 可是似乎走到2000年後,這種文學改編電影在香港式微。 鄭: 近年黃國兆有部改編自劉以鬯的《酒徒》,姑勿論這部電影的好壞,但對文化界來說確是個令人興奮的消息。近期台灣《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電影將再次推動本地電影與本地文學對話的熱潮,我相信慢慢地,香港也會有這樣拍攝本土文學的電影出現。
另外現在大眾看電影一是追求娛樂性,二是追求畫面刺激度,並非文學描寫的深度,文學與電影的關係似乎沒那麼密切,但曾經確是非常密切過。正像這本書有提到八十年代港台拍攝的《小說家族》就是很好的嘗試,以影像化手法來表現本地文學。
現在香港電影確實面臨一些困境,一是電影質素良莠不齊;二是整體數量減少;三是兩地合拍片趨勢,電影越來像拍給整個華語圈而非本土特色。此時重提文化與電影的關係,正是為這種困境提供出路:一是可以為電影提供好題材;二是鼓勵獨立電影嘗試,非商業操作亦可;三是合拍片趨勢下應更珍惜香港特色,發掘更多的本土文學。

讀: 面對新媒體衝擊,人們花在看書的時間遠遠減少,傾向視覺化,文學同電影之間的關係似乎越來越不對稱。 鄭: 文學與電影兩者都面臨各自威脅,倘若兩者結合,力量是可以抗衡這種衝擊的。有個很好例子,就是近來大熱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文學影響力並不是不存在,像九把刀這樣的跨界人才就是很好的證明。文學未必完全邊緣化,只是閱讀方式和接觸層面越來越複雜。文學的種類很多,並非傳統印象中那般深奧,要記住《那些年》也是文學電影。

(《讀書好》第五十四期,2012M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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